这天，布莱安将一名女子介绍给我。



这位身材纤瘦、打直背脊的女子，是这个世界相当罕见的年老女性。



她看来是到了回春技术也起不了作用的年纪吧。



「我名为赛莉娜，请您今后多加关照。」



这位向我打招呼的老婆婆，过去似乎是在宫殿任职的侍女长。



可不能因为是侍女长就小看她，毕竟光是能在宫殿任职就已经是菁英人物了。能在宫殿被授与官职的人物只有凤毛麟角，而这也意味著赛莉娜是一名极为出众的人才。



有著惊人经历的这位老婆婆，表示想来我这边工作。



「你就是那个想来我家工作的怪胎吗？明明在首都星悠闲地度过余生就好，你为什么要在这把年纪还来这种乡下行星？」



我将感到在意的部分问出口后，布莱安便用手帕擦起冷汗──他在担心赛莉娜的反应。不过，赛莉娜本人则是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出跑来这里的理由：



「我虽然已经退休，但没工作能做反而让我难受。我这身老骨头就算回到宫殿，也没有可去之处。既然如此，我便打算为想要我技术的人效力。班菲尔德伯爵，感谢您愿意接纳我。」



我虽然话中带刺，却被她忽视掉了。



这位老婆婆该不会是个工作狂吧？不过，如果都工作了好几百年，要是突然闲下来确实是会闲得发慌。



布莱安为我说明起赛莉娜的本事：



「赛莉娜虽然在宫殿任职过侍女长一职，但在那之前也做过贵族的教师。有许多年轻的高贵人士都受过她的严格指导，而她也符合黎恩大人所需要的人才。」



对打算在日后让我家成为修行地点、招收年轻子弟的我来说，曾在宫殿工作过的赛莉娜确实是个及时雨般的人才。



想工作的话，我就让你忙个没完吧。



「我们也正朝著招收子弟的方向努力，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谢谢您。」



赛莉娜端庄娴淑地行了一礼。



我听说她已经退休了好一阵子，但就我看来，她的技术并没有因而生锈。



看来多亏了布莱安，让我捡到一个宝呢！



◇　　◆　　◇　　◆　　◇



「该加税了。」



「嗄？」



办公室里。



感觉到一切水到渠成的我，终于摆出宛如恶德领主般的态度。



「我打算效仿艾克斯纳男爵。男爵真是心狠手辣。虽然在治理方面是个大外行，却能将领民压榨得要死不活，是个拥有恶德精神的男子。而他的儿子寇特虽然个性认真，却也继承了恶德领主应有的才能。」



所以我也该重拾初心，为了表现得像个恶德领主而推动加税了。



领民们肯定会为此头痛吧──但那又如何？我可是一点也不头痛呢。



「是时候了！是大幅加税的时间啦！」



听到我的意见，天城肯定会加以抗拒吧。然而，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让步，就算天城和布莱安出面求情，我也会一意孤行。



然而，天城只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即便点了点头。



「是个不错的时机呢，我认为这么做不成问题。」



「咦？可以吗？」



「是的。是时候了──诚如老爷的说法。」



「对吧！这次可以听见领民们痛苦的吶喊了！就让那些把当成明君崇拜的蠢货们明白现实的严酷吧！不对，我这么做会不会也招致他们的误解啊？」



有时候总有些傻瓜会把我称为明君，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是误会了哪个部分。



不管我做了些什么，他们肯定都会误解一番吧。



「真是一群傻得可以的家伙。就算被信任已久的我背叛，他们也还是会把我视为明君。」



就在我一个人嘻嘻而笑时，天城对我拋来了相当现实的问题。



「老爷，关于加税的详细内容该如何制订呢？」



「就交给你包办了。把他们榨得半死不活吧！」



「您没想到徵来的税该如何花用吧？」



「废话，我又不是有了理由才加税，而是因为为了加税才去思考理由啊！」



这可真是邪恶至极的行为。就算是前世的政治家，想必也不会像我这么蛮横。



而到了隔天──我公布了明年开始加税的消息。



领地也因此骚动起来。



接下来就是我发挥真本事的时候了！领民们啊，尽管吓破胆吧！



◇　　◆　　◇　　◆　　◇



班菲尔德家领地的某处民宅。



这栋名宅是附有庭院的白色独栋平房，被打理得相当乾净。



屋主是留著小胡子、略显中年发福的男子。



就在男子要走出庭院上班时，亲戚慌张地跑来造访男子。



「喂！你先别走！先听我把话说完！」



「怎么啦？我等下就得上班了，麻烦你速战速决啊。」



男子虽然露出不想迟到的神情，男性亲戚却没理会他的反应，而是兴奋地开口道：



「好啦，你看这个！」



男性亲戚操作起小型电脑，显示出市政厅公布的新闻。根据上头的记载，明年就要开始加税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男子为之一惊。



「明年加税！？这、这是真的吗？」



这是有黎恩签字的命令，可以说是势在必行。



男子在确认过新闻的内容后浑身发颤。



然而，他脸上显露的并非悲观的神情，反而像是为此感动。



「这、这项加税的内容──都是真的吗！」



「不会有错的！这是市政厅的官方声明！要大幅加税啦！」



两人反而是流露出开心的反应。



「现在可不是上班的时候了。徵召是什么时候？」



「离现在最近的是第三批徵召。这批徵召虽是招募执行开发计画的人手，但果然还是以学者为主呢。就我个人来说，是打算响应第四批的徵召啦。你要一起来吗？」



「那还用说！如果进展顺利的话，那边就能独立起来，也不用担心工作的事了！」



他们为何会如此开心？又在谈论些什么话题？



这是连黎恩都忘记的事──班菲尔德家推动了开拓行星的殖民计画，而且已经实行了好一阵子。



由于作为基地的行星开发已经告一段落，因此开始向其他的行星出手。



然而，徵召领民迁往开拓行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除了得调查环境之外，还得查清楚是否真能住人，以及需要何种资源。在殖民的初期阶段，班菲尔德家真的是费煞了苦心。



为此，领民都对殖民一事面有难色。



就算移居过去，生活环境的水准也仍相当落后，不少领民都对此摇头连连。



换做是其他领地，有些贵族便会采行强行移民后任其自生自灭的手段。



而班菲尔德家所推动的大幅度加税，则是以开发行星作为名义。



换句话说，在两人看来，黎恩是认真地在推动开拓行星的事业。



被称为明君的黎恩在修行归来后，便认真地将心力投注在领地的开发上──这便是两人的认知。



「既然是那位大人开的口，那就可以相信了。让我们在开拓行星上大赚一笔吧！」



「好啊！」



迄今累积的成绩化为领民的信任，让他们无不满怀期待。



「说起来，加税的幅度是多少来著？」



「虽然不少，但比起以前还是正常多了。差不多是这个比例吧？」



在概略计算出加税的额度后，男子点了点头。



「哎，毕竟以前的税率太夸张了嘛。毋宁说，我都觉得这些年来的税率低过头了。」



对于知晓班菲尔德家过去作为的领民来说，即使大幅度加税，也还不到无法承担的地步。



毋宁说，他们本来就不觉得不加税的情况会永远维持下去。



光是这一点，就能道出过去的治理有多么失败。



虽然应该也会招致些许不满，但对于有意愿移民的人们来说，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等今天下班，我就会立刻去报名开拓团啦。」



「好啊。那等你报完名，我们就去喝个两杯吧！」



男子们已经做好决定，要在今天下班后举杯庆祝一番。



◇　　◆　　◇　　◆　　◇



在大幅度加税的消息公布后。



我挂著奸笑看著新闻节目，这些节目内容都实在太有意思了。



在节目中出场的专家拚命拥护我颁布的命令。



『这次的大幅度加税，是以投资开拓行星的事业为目的。虽说民众多有不满，但若看做高瞻远瞩的投资，就不是坏事了。』



评论家对专家提出了反驳：



『但拿这种理由来加税，也只会徒增民众的困扰。税金不该是要合理地用在正确的地方上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开拓行星便是正确的投资方式。这是将目光放到一百年后的行动，是一项不坏的施政。』



『但对于没打算移民的人来说，只是徒增负担吧？』



对于领民来说，大幅度加税想必是一项苛政。换做是前世的民主主义，内阁恐怕很快就会迫于压力而面临重组吧。



贵族政治真是太棒啦。



在这之后，来宾们也对我的施政方针作为议题，将场子炒得相当火热。



租借军舰的话题也让评论家抱怨连连：



『是说～我实在无法理解买下军舰再出租给其他行星的意义为何耶？他究竟将我们的税金当成什么东西了？』



出现在萤幕上的评论家，总是会针对我进行种种抱怨。



一直到其他评论家和主持人出面说服，他才会停止这样的发言──换句话说，这全都是安排好的。



这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套路吧。



「这种专门惹人生气的角色可真厉害啊。」



这人负责道出对我的不满，好让电视台证明节目本身是公开公正的立场。



没错，这全都是一场闹剧。



这位评论家想必也是知晓了一切，才会在萤幕上演猴戏吧。



就连那些资深专家也为评论家的内容动了火气，展露出魄力十足的演技。



『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我不是从刚刚就提到，这件事和成本有关吗！比起从我们领地派遣军队，将舰艇租给对方还来得便宜多了！』



『所以说，驻军根本就是其他行星的事～』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海盗才不会管你是哪个家族的领地！要是其他行星沦为海盗的根据地，那班菲尔德家的领地也会受到影响的啊！』



这气势汹汹的演技真是让人想摘帽致敬。这位专家该不会是找演员来扮演的吧？



挺有可能的啊。所谓专家的头衔，肯定也是电视台安排的。



一想到观众们会轻信这种肤浅的头衔，就让我不禁心情大好。



就在我透过大型萤幕欣赏电视节目时，天城靠了过来。



她端了红茶给我。



「老爷，您似乎很高兴呢。」



「是啊，我很开心。一想到有众多领民相信这种节目，还把我吹捧为明君，我就忍不住想笑。」



资讯的操控也相当完美。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有人坚信我并不是出于自私自利，而是抱著远见在施政。



不过，为我张罗红茶的天城露出有些傻眼的神情。



「守护领地安全的言论确实是事实，而投资开拓行星也是确有其事呢。」



「真的吗？」



哎，但我其实想干的就只有大幅度加税，根本没决定好要拿那些钱来干什么事。



我只是单纯想搞事──只是想榨取民脂民膏罢了。



由于我有炼金箱在手，所以只要有那个心，要赚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不过，我就是想看领民痛不欲生的模样。



我从天城手中接过茶杯，优雅地啜饮红茶。



「用领民痛苦的姿态佐茶，喝起来真是格外香醇呢。」



天城看向我的视线，就像是在看著某种可爱的生物似地，散发著慈祥的氛围。



「只要老爷开心就好。」



这时，节目开始聊到最近的时尚风潮。



『那么，接下来介绍的是年轻人流行的发型。』



『年轻人的思维就是让人惊艳。我真没料到这样的发型会席卷各地呢。』



看到节目的来宾高声谈笑，让我不禁好奇起那会是什么样的发型。



『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龙卷风发型」。』



说著，一名模特儿走进了摄影棚。



看到模特儿的那一瞬间，我喷出了口中的红茶。



那个发型就是将留长的头发向上盘起──说好听点就像是冰淇淋的造型，但说难听点就是──嗯，就是那东西的造型。



天城开始清理我喷出来的红茶，而我则是找上天城求救。



「天、天城啊啊啊啊啊！」



「老爷，您怎么了？」



「这种发型真的正在流行吗？我们家的领地有很多人留这种头吗！？骗人的吧？快和我说这是骗人的！」



我伸手指向营幕后，天城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



「这间宅邸不允许留这种发型，所以不要紧的。」



「所以宅邸之外都是这种发型吗！再怎么说，留这种头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妈的！都坏了我的大好心情！



难道说，这是领民针对我大幅度加税所祭出的抗议手段吗？



「我不想被人认为我的领地流行著这种丢人现眼的发型。」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我怀著比加税时更为强烈的意志下了决定。



「立刻发布禁令。岂能让这种发型流通各地！」



「您认为若是发布命令，人民就会乖乖遵守吗？也罢，我这就联络市政厅。」



在这之后，禁令很快就颁布了下来──但我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我想都没想到，那些愿意接受加税的领民──居然会为一个发型群情激愤。



就在我发布禁令的隔天，领民们便上街抗议了。



◇　　◆　　◇　　◆　　◇



当上班菲尔德家女侍长的赛莉娜，正在向宰相进行回报。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认真开拓行星才会加税啊。』



「目前看来并没有可疑之处。即使提升了税率，他看起来也没有要中饱私囊的样子，毋宁说，他依然过著相当节制的生活。」



『过度缺乏欲望也是个隐忧啊。毕竟贵族挥霍金钱，同时也有分配财富的意涵在。』



「他应该是无暇挥霍吧。不过，他在用钱方面可是相当有一手呢。」



赛莉娜的任务是当卧底──她负责潜入班菲尔德家，为宰相提供情报。



『我听说他购入了大量舰艇，还以为是要展露阔绰的一面，原来是在开源节流啊。』



「您似乎期待著另有隐情的发展呢。」



『没这回事，能看到正经的贵族诞生，我连高兴都来不及了。毕竟皮塔克家那样的例子层出不穷，我这下才总算觉得帝国盼到了一线希望。』



皮塔克家和海盗联手，向班菲尔德家挑起战事，因此闹出了不小的问题。但由于黎恩并没有追究此事，家族终究没有走到灭门的下场。



当家遭到处决。却没有任何一个亲戚愿意接手这座穷苦荒凉的领地。



最后还是照著原订计画，让彼得继承了这片领地。



而成了新当家的彼得，并没有进行复原胯下的治疗。若是迟迟无法将圣灵药弄到手，无从治疗的彼得就会成为皮塔克家的末代当家。



至于皮塔克家的莫大负债，则是转移到了与之联姻的雷洁尔子爵家底下。



「此外，班菲尔德家似乎打算在未来徵召子弟，而我也预定助他一臂之力。」



『唔嗯，这对班菲尔德家说不定也是好事一桩。准备的进度如何？』



「大概再过十年就能有个雏形了。」



『有你坐镇的话，我就放心了。你就将力量借给班菲尔德家吧。』



「嗯，我正有此意。而实际上，班菲尔德家从明年起就会招收作为寄子的小领主家子弟了。」



『我希望招收的门槛能提升到从男爵家的子弟开始收起。毕竟即便是孩子们的修行也是问题连连，难以善了啊。』



通讯就此结束。



◇　　◆　　◇　　◆　　◇



隔年。



班菲尔德家首度招收了其他家族的子弟。



不过，招收的对象都是周遭的领主──也就是所谓的小领主。他们的爵位都在男爵之下，皆为骑士爵或是准男爵家的子弟。



不过，邻近（但其实也是相隔甚远）的几处领地真的送来了许多年轻的子弟。



和我不一样，小领主的家族除了继承人之外，是没办法在帝国留学的。



但说穿了，就是这些家族的财力不足以负担第二人留学的费用。就原本的状况来说，寄子们都会找仰仗的家族求助以完成学业。



然而，班菲尔德家已经萎靡不振了很长一段时间，让邻近的小领主无从求助，为此伤透脑筋。



聚集到宽敞房间的子弟们，几乎每一个年纪都比我大。



我带著布莱安和天城走进房间后，被任命为侍女长的赛莉娜便上前迎接我。



「黎恩大人，这些便是从今天起暂居敝家族的客人。来，向黎恩大人打招呼。」



就在所有人依序向问候时，其中一人却顾著嚼口香糖。



他挂著贼兮兮的笑容，对天城投以下流的目光。



「什么啊，原来是人偶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