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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精神奕奕地跳出来,结果却是这么难看。只能说,你很虚弱耶?虽然不知你原本的性质是什么,但那种半吊子的能力是不可能击败我这副装甲的喔?」



菲雅颤抖着对一头栽进附近护栏的此叶大骂:



「笨…笨蛋……与你无关吧?你在做什么……!」



「——是啊,没错。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我做这些事完全与你无关,请别管我。」



一面从护栏中拔出身体,她看也不看菲雅一眼说道:



「顺带一提,虽然这也与我无关,但你打算怎么办?你受到诅咒是事实。你有着被诅咒的过去是事实。因此被人追杀性命,这也是事实。你打算怎么应对这些事实?」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乖乖地被破坏也无所谓吗?」



「……我不要这样……」



「那就只能战斗了。为了守护自己,你只能战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真是的,知道这一点也真伤脑筋。」



「你说……你懂什么?」



此叶视线固定在前方,低喃着说道:



「讨厌伤害人的自己。不想战斗。非常想要忘掉,因此尽管会赔上自己也会忍不住犹豫……真是的,感觉好像在看以前的自己。」



起身的此叶喘了口气,自暴自弃般突进,然后再次被弹飞。不过这次没有撞上护栏。



出现在菲雅眼前的一个背影接住了此叶。



「抱歉,两位,因为我有点混乱,所以来迟了。」



「春亮……」



「笨…笨蛋……你出来又能做什么!你才要快逃啊!」



「不,虽然说不定徒劳无功,但我至少能够帮点忙吧?」



将说不出话的菲雅置之脑后,扶住此叶的春亮面向佩薇。



「少年,那可是愚蠢的行为喔。我至少不想主动杀害人类,但若是陷入无可避免的状况,也是会不惜杀生的喔?比方说,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妨害我破坏最差劲的道具的话。你要不要重新考虑考虑?」



「那也不成。这家伙可是来这里投靠我的,哪可能回答你『是这样吗?好的!』然后视而不见?日本人是讲情的民族……还有一点。和那个眼镜女孩发飙的理由一样,我也有点不爽。真想揍你一下耶——我也有点这么想。虽然我讨厌和人打架就是了。」



「太愉快了。你要怎么做?」



这是重点。低头看向扶着的此叶,而她也回头注视着春亮。



「呆子……为什么……你要因为我的问题而……」



背后传来菲雅的声音。春亮扬起唇角:



「她这么说耶?我做的事真的有那么蠢吗?」



「多少也能够同意啦……不过,我倒觉得『果然是春亮』呢!」



「我不太明白。抱歉,可以拜托你吗?虽然你可能不愿意……但这样下去赢不了吧?」



此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往前跨出一步。可是当她视线对上佩薇时,脸上只剩下真挚的决心。



「既然你不满意半吊子的能力,那我就变回我自己吧。因为某个缘故,所以我不会让对方流血,但要是打中的地方不好,你也没办法全身而退的喔。这一点请你见谅。」



「原来如此,你是以这样的方式努力啊?可以啊。对了对了,因为破坏了道具后要提出报告书,所以趁现在请教一下你的名字,鸡婆的废物小姐。」



春亮手搭在此叶肩上。剎那间,此叶身穿的制服以及内衣都轻飘飘地掉到屋顶上——



而后剩下来的只有春亮手里握着的,细长的无机物。理应为刀刃的部分覆着一层闇色的刀鞘。但那刀鞘薄得异常,硬得异常。简单地说,这个状态就等于刀刃的部分贴了一层金属膜。该说是鞘刃吗,贯彻不流血的第二个刀身。



从那把受诅咒的日本刀某处传出了声音。



「我的名字是……村正此叶。但是……我不喜欢人家只以姓氏称呼我。」



***



豪壮的手臂挡下了刀。一阵凌厉的冲击袭遍全身,但还不至于被击飞。



「请像平常那样放松身体……!基本上会由我来移动!」



听见刀子说的话,春亮回她一句:「拜托了!」身为妖刀的此叶操纵着他的身体踏出步伐。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刀刃一闪,以逆袈裟斩狙击对手的身体。尽管速度令佩薇皱眉,但她还是勉为其难靠手甲的肘部挡了开来。



「这不是很好吗,变得很有趣……!可是你为何不拔刀呢?日本刀不是很锋利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血……不劳费心,即便是这样,被打中还是会痛不欲生的喔!」



如同一把铁刀般发挥威力的鞘刃,好几次与豪壮的手臂交错。尖锐的冲击声使得耳朵开始觉得痛。



「太硬了……都打成这样了还不坏,有这种事吗?」



虽然身体自己会动,但并非不会疲劳。开始喘不过气来了。此叶似乎明白了这点,趁着敌人的铁拳嵌进屋顶时,双腿擅自拉开了距离。



「春亮,你还好吧?」



「嗯,我还能撑……啊,呜喔!」



大意的瞬间,被抛来的水泥片在眼前被刀子打落。要是没有此叶的话,恐怕自己早就死过数十次了——春亮颤抖着背脊心想。



「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只会渐渐变得走投无路,得想点法子!」



「我有个提议。走投无路的话,要不要试试那招?之前曾经看过一次的那个……『交叉法』是吗?虽然对你来说比变成这个姿态还要讨厌……」



「也是……我试试看。只要谨慎一点就没问题,请不用介意。」



「你们可没有时间悠哉地聊天喔,垃圾,还有帮助垃圾的少年!太碍事了,所以请你们现在就毁灭吧!」



造型丑陋,但唯独左右两边呈直线对称的平衡玩偶愉快地开始施展暴力。



和到目前为止一样,此叶接下了攻击;但她同时展开新的行动。她只是在内心里改变行动的目的。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分析。



必要的是集中力。甚至要烧掉不存在的大脑般,将集中力耗在分析敌人的些微癖好。呼吸、视线、架式、动作。出现了何种预兆,而后哪种攻击会来袭——将这些化为法则。



同时从刀刃打下去的手感探索手甲本身的构造。构造上最脆弱的一点在哪?维持这副手甲形状的「核心」在哪?要找出这些也需要忘我的集中力。



剩下的必须要素就是机会。将细微的预兆排列组合,预测攻击,等待预测与结果一致。



(还没有。还不到时候……)



回避。再次等待。不要焦急。在潜意识与本能的领域形成的法则,很容易因集中力崩坏而消失。她感觉到预测的尾端正逐渐破散消失,所以不能焦急。然后——



(——!)



来了!由无数的预兆中所推测出路线与速度,与其一致所放出的一击。



这一瞬间的未来对于此叶而言,就仿佛是过去往事般清楚。正因如此,她才能精准无误地狙击仅有针的尖端般大小的「核心」。这时此叶将至今形成的法则与推测全数抛诸脑后,使尽浑身解数袭击——



此叶转动握春亮握着刀的手,以空下的左手握住刀鞘。瞬间挪动身体的同时,宛如要将本性显露出来般地拔刀。



「——『剑杀交叉』!」



只听见刀刃回鞘的声音。自鞘刃滑出的银白刀刃,仅仅闪过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



仿佛刚才的闪光是幻觉似地,只见刀子如今包覆着一层黑鞘。利用了对手所有攻击力道的交叉法——是将武器构造上堪称心脏的一点加以破坏,因此只需一刀便告终。



刀子以残心(注:日本武术用语,指的是在攻击结束后亦不松懈,静观敌手的后续反应)的架式静止不动。无声无息地静滞——数秒过后,察觉到自己已然阵亡的迟钝钢铁才终于崩落,高声响起无机质的哀号。



「你……做了什么?是啊…我真是稍微…吃了一惊……差劲透了,差劲透了,差劲透了!竟然能让我的肌肤曝光并加以凌辱!」



此叶的拔刀术能够「只将武器」绝对性地完全破坏。包覆住佩薇单手的装甲宛如起连锁反应般崩解,如今底下的东西只能毫无防备地曝光。



是手臂。



想当然尔,是血肉之躯的手臂。至今的装甲并非义肢,只是单纯覆盖住手臂的铠甲。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那终究不含带义肢的意义吗?



她的手臂整只扭曲,骨骼也异常地歪斜。皮肤的颜色也呈现出奇怪的瘀黑色,或者该说是坏死般的紫色。手臂上处处蔓延着鲜血。



「那是…怎么搞的…啊……?」



「问我怎么搞的?穿戴着那种普通的铁块殴打水泥,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普通的……这么说,那个不是受诅咒的道具吗?」



春亮说道。佩薇突然吊起眉毛:



「谁想碰那种肮脏的东西!光是碰到就该咬舌自尽,差劲透了!的确,骑士领中有不少人不得已使用祸具,但我可敬谢不敏!所以才会这样穿戴着这个。不过,若要补充的话……」



佩薇怜惜地——眼眸湿润地凝视着曝露出的手臂:



「这个…这种痛楚,我最喜欢了。该说再恰好不过了吗?击溃敌人的同时,也能够品尝到性欲上的兴奋,不觉得很美妙吗?」



「你…你疯了……」



「唉呀,真是直接的侮辱。俗话说:『人类究竟会如何改变自己的兴趣呢?对于有着奇异兴趣的人,必须加以怜悯,但绝不可侮辱。因为那些人的罪,简单来说就是自然之罪。』」



真是疯狂——再次低喃时,春亮才愕然惊觉,从刚才起刀子就很沉重。他嘴型不动地悄声呼唤:「此叶……此叶?」但回应他的却是呻吟声。



「振作点!那家伙的血是因为她自己不正常,不是你的错!」



这次回答他的是按捺着作呕之意的喉咙声。春亮冒着冷汗心想——



是因为诅咒快要解开了吗?渴求鲜血的妖刀,如今性质完全倒转了——也就是说,她明明是把刀,却一看见血就昏倒。



明明破坏了对手的武器,但立场却调换,陷入穷途末路。颤栗地抬起头,只见贵妇人仿佛只要还剩一边的手甲就足够似地逐步逼近。铁拳粗鲁地挥出。春亮举起变得沉重的刀,以自己的反射神经奇迹似地挡下——



但剎那之间,不协调感充斥全身。他仿佛受引导似地低下视线。



接住的巨拳,手腕部分飞出的是——



暗藏的细长刀刃的光辉。



「以秘技还治秘技……虽然是很无趣的手法啦。」



顺着那刀子滑下的是什么?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春亮心想。



血珠受到地心引力牵引而滑落。视线则逆着流动的方向追溯源头。



水源来自于自己的手。



察觉到的同时,痛觉才终于传至大脑——



顶楼响起的他的惨叫声,唤醒了菲雅心中的两种感情。恐怖,以及——



怀念。



***



在自己的内心,有某种东西在鼓动。某种不可以觉醒的鼓动。



惨叫声很令人怀念。对惨叫声怀旧的自己很可怕。但是,如梦境般的朦胧记忆确实正使得自己变质。



(哀号。) (以为不可能听见的某人的哀号。) (和那时候同样的哀号——)



身为它支配者的城主,建造了一个地底监狱作为疯狂的居住区。自己则沉睡在那里。虽然只是个装置,但城主非常中意它,因此在「每晚的狂欢」使用过后,都会派男仆去清理它。作为一个在狂城中工作的人,他十分正常。尽管一面呕吐着帮宴会善后,最后还是会拿布帮它把身体擦拭得亮晶晶。他工作总是很仔细,所以它很喜欢他。为了生活,他不得已做着不想做的工作,并经常对着不会讲话的箱子发牢骚。



「老爷也真是哪儿不对劲……要是能够就这样只当个干净的箱子就好了,这家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啊啊,神啊!」——之后某一天碰巧被别的仆人听到,传到了城主耳里,想当然尔,他就被拷问后处刑了。当然,使用的是自己。



自己亲手造成的哀号。哀号。认识的、喜欢的某个人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记得这个?怎么会记得这个?答案很清楚。



从那次之后,自己才认识了这个「自己」的存在,认识了自我。所以,或许是——正是他的哀号,对自己下了诅咒。



然后现今自己又再次听见了那声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鼓动着。「当时的自己」正鼓噪着。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普通的道具,道具的存在意义就是被使用。



所以「她很高兴」。听见他的惨叫声时,自己的确曾这么想,这声惨叫证明了她的存在意义,所以……她还想再听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哀号——



「啊哈——不过——啊哈哈——闭嘴,不准笑——啊哈哈哈——住嘴,别笑,不许笑!我不一样,现在我啊哈哈哈不一样!不可以想起那种事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喉咙擅自涌出笑声,菲雅扭曲着脸,殴打着脚下的水泥。停不下来。双手抱头,但声音不仅没消失,反而听见自己的笑声在脑中回荡。她刻意不去听,将意识转向别的事物。春亮的哀号再次断断续续传进耳里。抬起头,只见他一只手流着血横倒在屋顶上;手中握着的刀子仅仅不稳地摇晃着黑色刀尖,没办法再举起来。



他会被杀掉!——自己内心有某个人低语。不要!我不要被人看到那副模样!太过丑陋,太过肮脏了……但要是不做的话,那家伙会死!啊啊,该怎么办——



这时候菲雅突然注意到从自己口袋中掉落的小小立方体。然后,她看向春亮手中握着的刀,想起此叶以人类的姿态也能进行战斗一事。没错——



「被诅咒到能够化为人形的道具,就算变成人的姿态,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操控『本体的特质』……」



这点自己也是一样。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她知道她办得到。既然这样,那就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



她低喃着说服自己。没错,才这点程度应该没关系。她还是一样,忌讳着身为道具的自己。还是维持着人类的姿态,只不过稍微引出本体的特质罢了,并没有背叛自己的决心。所以做吧——



菲雅没有发觉,这只是种妥协。「而妥协必然会摧毁决心」。



所以这时她的忍耐断线了。已无法再按捺,之后只管使出全力。当她如此心想的瞬间,一种舒适的解放感包围了菲雅,之后她心中就只剩下这股感觉。



「啊啊,没错,就这么办……」



看见菲雅起身的动作,佩薇语带嘲笑地说:



「唉呀,你已经决定不哭啦?然后呢,现在还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那还用说——」



「接下来,我要听你哀号。真是期待,啊哈哈哈!」



以残酷的眼神开心地说着,少女一把抓起立方体。



***



手背朝上握着玩具,少女将一只手朝身体前方伸出。



此叶是将「斩切」的性质移附在手刀上,但引出性质的方法因个体而异。菲雅的性质远比此叶复杂,因此,方法就是——



「——拟装立方体,展开。」



少女低语的瞬间,倒握着的魔术方块外观开始起了变化。不,是变质。



变质成她自身的模样,需要以两只手环抱住的黑色铁箱。



无视于物理法则,物体依旧吸着在菲雅的掌心。菲雅要让自身的本质显现,所必要的是一个和她外型相像的媒介。一个能够变成「另一个她」的立方物体。



「定义同定带生成,连结。半远隔驾驭实装。」



此时箱子发出主张其重量感的声音,掉落顶楼地面。但菲雅依旧维持着掌心朝下。掌中延伸出奇异的锁链,连系着脚下的箱子。形成一条条锁链的并非圆环,而是以两侧对角顶点相接的黑色立方体。



菲雅将立方锁缠在手臂上,以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分身,低语道:



「第二十六号机关•贯式闭锁态『铁处女』——祸动!」



箱子剎那间变形了。细微的接缝横向滑开,上部朝着上方旋转开来。金属磨擦得嘎吱声作响,所有的部位也跟着产生连锁变化。横移动。纵移动。回转。屹立。潜行。结合。分离。埋没。屈曲。开关。伸长。支撑。斜倾。必要的部分往外移,不用的部分往内收;作为装饰的必需部分往外挪,作为内部结构的必需部分往里收。



数以千计的组件,它们都知道三十二种各自应该就位的组合。箱子的外型只是单纯处于待机状态的外壳。依操作方式,可以变换成已预先设定好的拷问处刑器具——



经过一段时间后,金属声静止下来,箱子已变得不是箱子。那是个约等于人类身高的棺形。隐藏在箱子内部的曲面精致地吻合,构成平顺的肩膀和头颅,描绘出清廉的少女——钢铁制的处女。



「上吧,化成我的外型的我,前往倾听悲鸣!」



菲雅让缠着右手的锁链发出声响的同时,铁处女滑行般地移动了。



佩薇跳离春亮身边,但铁处女在菲雅的锁链操纵下改变方向,紧追着她。而后宛如要献上铁处女的纯洁般,要求分身展露出耻部——处刑具正确地接收到指令,解除了棺具侧面合叶的锁。处女的前方立刻宛如拥抱般敞开,引诱着牺牲者进入无数荆棘丛生的内部空间。



可是佩薇不仅没逃走,反倒还挺身向前,任凭着力道挥下残存的另一只手攻击铁处女。钢铁彼此激烈撞击,发出尖锐的声音,铁处女硬是被弹飞出去。



「……第八号机关•碎式圆环态『法兰克王国的车轮刑』——祸动!」



顺应言语,铁处女没变回箱子而再次变形。一瞬过后出现的是圆形的车轮,边缘并列着无数短而粗的四角锥状的刺。



菲雅轻盈地步上前,同时挥舞着右手。连系着锁链的车轮袭向佩薇。就像她以前将无数的罪人及非罪人的手脚打碎一样,准备毁坏佩薇的性命。



车轮回转着自头顶降落,但佩薇挡开了。然而落下的车轮一面破坏着屋顶一面弹跳,毫不减势地再次逼近她的肉体。



「哈……哈哈,你终于有心想打啦?太棒了!」



菲雅没有回答。总觉得她脸上的微笑有些空虚。看见车轮快要被佩薇的铁臂抓住,她迅速地拉回锁链,同时疾驱着逼上前。



「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祸动!」



卷起锁链,手中握住的是外形凶恶的螺旋钻!有如骑士长枪般大而长,也像着死神之镰般充满不吉,边缘还闪烁着奢侈般的锐利光芒。追求的是柔软的肉、柔软的肉、柔软的肉。



「呵呵——没错,我就是在等待这个!只为了一味伤害人而制作出的道具,当自身也遭受伤害时,究竟会发出什么样的叫声!啊啊,真期待!」



铁臂与菲雅的螺旋钻两次、三次交锋,之后佩薇引诱着螺旋钻挥到自己面前,并在濒临极限之际闪躲开来。螺旋之刃擦过她的脸颊。付出如此的危险牺牲,在获得极短暂的有利时间里,她深深地攻进了菲雅胸前。螺旋钻收了回去,但再次伸出来的速度远不及她将壮硕手臂挥出的速度。



「好啦,发出愉悦的哀号溃散吧,最劣级品!」



然而佩薇没有感到手感。她看到的是刺进屋顶的螺旋钻,以及将其当作踏脚台跳跃的菲雅。但这么一来她将无处可逃,在半空中是不能进行闪避的。正当佩薇欣喜地握紧追击之拳时——以身后乌云密布的天空为背景,菲雅一笑。



「要论歌咏悲鸣的方式,我可早了你数百年。哀号吧!」



佩薇察觉到,自己的胸前、插进地面的螺旋钻发出怪声。



「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



她反射性地退后身子,但由于太过深入,因此闪躲也迟了。螺旋钻变形成奇异的中空四边形。自其范围内,佩薇退开身体,挪开头,移开右手。但是——



「『断头台』——祸动!」



因装甲遭此叶破坏而赤裸裸露出的左手,已经来不及收回——



佩薇的左手被落下的厚实刀刃干脆地一刀两断。



而后,某人所期望的哀号声自其口中迸出。



***



呵呵。呵呵呵。菲雅笑着。



雨滴终于开始落下,雨中的她看起来非常快乐。



「菲雅……那个是……菲雅…吗?」



茫然的春亮,没人回答他的疑问。佩薇的单臂迸出鲜血飞出的同时,此叶失去了神智。



偷吃仙贝的菲雅、在家里闹别扭的菲雅、在学校里看起来很开心的菲雅。那些的表情和现在眼前笑着的菲雅的脸——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不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发出哀号的残滓,倒地的佩薇开始动作。口中嘀咕着:「混账!混账!」一面挺起上半身,膝盖跪着地想要站起——被砍断的肩膀处猛然喷出大量鲜血,身体随之又突然失去力气倒下。她挥出剩下的手臂,巨大的拳头敲打着地面,产生出新凹陷的同时,以其为支点撑起前倾的身体。



维持着宛如三脚野兽的姿势,佩薇缓缓抬头。金发遮蔽住眼睛,几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春亮看见她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不是为了发出怒号——



而是为了笑。



「竟敢……竟敢强暴我?」



声音令人发寒。听起来很平静,太过平静了。笑声中已不复存在截至目前为止的嘲讽。



就只是单纯的……纯粹的笑声。



正因如此——才更觉得恐怖。



她断然舍弃了些什么——春亮有这种感觉。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极限。



接着,佩薇突然连笑容都自脸上消失,变得完全无表情,再次开始动作。她将手拔出地面,喷着血站起身。



「差劲透了……糟透了……被垃圾……凌辱……差劲透顶……」



只有细微的嘀咕声不断从口中发出。话语中也不带感情。被遮蔽的双眼和白皙的脸颊上也不带感情。



由于只剩一只手臂很难取得平衡,抑或是由于感情的驱使,其身体不安定地摇摆着。自肩头喷出鲜血,苍白的幽鬼——或者该说是「摇摆的平衡玩偶」。



就连她的嘀咕声也摇摇摆摆地,停不下来。



「……我要杀了你,击溃你而后侵犯你。快乐地将你凌辱至死……明明只是个道具……铁锈失禁……」



叩!——高跟鞋的声音。无表情的平衡人偶迈开步伐。脚步也摇摇晃晃。即便如此,那异常的存在还是一步一步地接近春亮等人,嘴里一面喃喃自语。仿佛是在看一部拍得很烂的恐怖片一样,呈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恐怖光景。



但是当佩薇前进了几步之后——



一条宛如绷带的细长布条,从校舍的下方伸到了这个顶楼。



因为太长了,所以只看得到前端。起点不知是在下面的楼层抑或是地面。那条布仿佛有生命似地动作,卷起佩薇的腰,瞬间抬起她的身体。她惊觉之后表示出抵抗,但似乎由于伤势而脚的踩地力不灵光。



「——!」



之后佩薇被布条带走,消失在护栏的另一侧——消失在雨滴密度渐渐增大的另一侧。



被留下的只有寂静。和雨声同义的寂静。破坏的痕迹、如渲染水彩画般的石榴色。



困惑数秒后,春亮才终于察觉可以将这些要素视为平静。



敌人离开了。



「什……什么啊……?」



没有回应。顶楼龟裂、扭曲的护栏没作任何回应。尽是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呢……总之是击退敌人了……)



肩膀放松。由于毫无做准备运动就突然闯进战斗,全身的肌肉猛烈地紧绷。



雨势逐渐增大。



被淋湿的制服变得沉重,布贴着手腕,这时才想起伤口很痛。此叶在千钧一发之际挪动了身体,因此勉强避开伤到骨头或神经,但伤口就是伤口。



一面期待着雨水冲刷走血迹,春亮一面叹气。



可是——此时他耳中听到难以置信的声音。



「第八号机关•碎式圆环态『法兰克王国的车轮之刑』——祸动!」



顺从本能发出的寒颤,他忘我地将手中握着的村正推到前方。幸亏他天生的反射神经,刀子总算是挡下了袭击。



挡下了菲雅对春亮施展的攻击。



车轮与刀子相抗衡。菲雅握着拷问道具的边缘,眼神空洞地现身春亮面前。口中发出嘻嘻笑声,其温柔的呼气气息接触到春亮的嘴唇。



「惨叫声……我想听惨叫声。我……就是为此而被制造的。我……那个……」



「快点回复心智!结束了,敌人已经逃了!菲雅!」



惊人的力道。她使力推着车轮贴近。春亮拼死地撑着,结果手上的伤阵阵刺痛,因此一口气失去力气。要被切过去了!正当他因而感到颤栗的剎那——



「……你!到底在做什么!」



惊人的怒吼声自刀子发出,夺走春亮手臂的控制。打退车轮的同时,此叶的黑鞘重击菲雅将她打飞。



横躺在被雨水完全濡湿的水泥地的菲雅,就这么无法动弹了好一会儿。数秒经过,自她手中的延伸出的立方锁消失,而连系着锁链的拷问刑具也变回了原本的魔术方块。



「啊哈……啊哈哈哈……」



笑声听来些微抽搐着,但春亮知道,菲雅回来了。



她缓缓起身。静静地抑制发作,濡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呆立原地。她突然举起手:



「……雨吗。这也是第一次。是吗……原来是这么地冰冷。哈哈,这么一来,身体——还有脸,不就都全湿透了吗……」



她一如往常,似乎想要蒙混过什么。可是结果没能蒙混过去。春亮烦恼着要对她说什么,她却抢先一步发言:



「……你明白了吧?你想知道的我的真面目,就是这样。」



她背对着春亮,声音听起来十分细微而哀伤。



「春亮。你会怎么看待我?那家伙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杀了好几百人,而且是为了如此杀人才被制造的。正因如此,这双手、这样的我才会被诅咒。反复受到诅咒,最后很讽刺地,受尽诅咒后拥有了人类的意识,才得以察觉罪恶这种概念。」



「……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哈,真的吗?我有自觉。提到罪恶,我有自觉自己是个最差劲、最恶劣的道具。啊啊,对了,春亮,我听说你的体质之后也松了口气。不会被受诅咒的道具带来的诅咒影响——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前最害怕的事。我有讲过吧?我的诅咒单纯就是『常有的事』……令持有者发狂,无法克制自己地想要使用我。不管是怎样的圣人君子,只要持有我,就会变得像我最初的拥有者……像那个城主一样的狂人。使用我,只为了寻求快乐,拷问、处刑他人……这样的存在,不叫罪孽深重叫做什么?」



「所以——我就说没问题了嘛!这种事无所谓吧?因为对我完全无效呀!因为这是体质问题,所以将来也不会改变,所以你今后也可以安心!」



春亮尽量以开朗的语气说着,但却看到菲雅摇着后脑勺否定他。



「不对。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我还是我——我察觉到最基本的问题。我努力地追求愿望与希望,却从没想过,这是多么愚蠢。我想去忘记,想当没发生过。但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菲雅,冷静一点!你在说什么?」



面对问题,作为答案的问题迅速地接连发出:



「我有罪。杀了太多人的罪。所以有着受到诅咒的罪。那么惩罚呢?惩罚是什么?」



这之后又经过了片刻沉默。只有雨声啪答啪答,嘈杂地唱着歌。



菲雅静静转头,被液体淋湿的脸面向春亮——用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呐……我…可以被人宽恕吗?这副身躯所受的诅咒……我也可以忘了吗?」



春亮沉默。因为用不着回答,没必要回答,他不想回答,而且也是个无解的问题。明知自己很卑鄙,他还是仅仅微笑着当作解答。



「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近似祈求的卑鄙没有传达到她心里。因为她很聪明。



看起来相当高兴,也相当寂寞似地——菲雅也回以微笑。



「这个答案真温柔……很温柔,但最差劲了。」



她再次转向前方跨出一步,编织着极微小、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声音:



「我过得还挺愉快的。仙贝也很好吃。对了,这个学校,还有那个家也是,待起来都非常舒服……但果然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等……菲雅!等一下,你——!」



春亮伸着构不着的手,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回头。



「……刚才的事情让我下定决心。事到如今,我差点又添了一条绝不想增添的罪恶。与其这样——我宁可像至今一样,一个人沉睡比较好。所以我要走了。抱歉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濡湿的银白头发高高跃起。



菲雅越过护栏,消失在雨滴的另一头。



***



瘫坐在楼梯间的平台上,春亮思考着。



该怎样回答才正确呢?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请等一下,我马上帮你紧急包扎!」



此叶操控着春亮的手,割下制服衣摆作为应急的绷带。之后变回人类的外观,开始包扎春亮的伤口。出血已几乎止住了,不必担心她会再昏倒。



手腕传来的不是刺痛感,而是暧昧的热气以及疼痛。或许是因为淋湿的身体发冷,那股热气像一层油膜似地传遍全身,最后盘据在头颅深处。



「好了。不要紧吧?」



「嗯……不怎么痛。大概是因为你避开了要害吧。谢谢你。」



「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去一次医院比较好。不如说,我命令式地提议……我们去医院吧?」



春亮没有回答。在极近距离下注视着此叶的眼镜,但却没有回答。



「你不去……你是想这么说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怎么办?」



「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喔。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照顾才行。」



春亮静静地落下视线。此叶不高兴地眯起眼:



「你去追那孩子,是打算做什么?她是凭自己的意志离开的喔!再说,那个人虽然失去一只手,但看起来似乎还不打算放弃……说不定还会再来。既然被锁定性命一事不会改变,我觉得逃跑也是种了不起的手段。」



此番话沉重地压抑着春亮的内心。



菲雅追求的答案是什么?要是自己回答得正确,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去了?不知道——即便如今还是不知道。追上去、找到她,之后又该怎么办?要是说错了话,只会重蹈覆辙。



再加上「逃跑也是种了不起的手段」这句话的背后……就算带回菲雅,之后要怎么应付敌人也是个问题。没错,那个叫佩薇的女人是敌人,可怕的是她真的——带有杀意。破坏受诅咒道具的杀意,杀掉妨碍者的杀意。即使菲雅回来了,要该怎么让佩薇放弃呢?不知道。



但是。



「她说……『一个人沉睡比较好』。」



「咦?」



「那家伙……她不是逃跑。而是打算选择更坏的终结方式。所以……」



他看着此叶的双眼,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说服她。热意朦胧的脑袋思考着——



结论只有一个。没办法。因为没办法,所以只好这么说了。



「求求你,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此姐姐!」



此叶一瞬间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接着看似疲惫地叹了口气。



「……太卑鄙了,不是说好不再这样称呼我的吗?都一起上高中了。」



似乎对于被骂卑鄙一事乐在其中,春亮故意嘻嘻嘻地笑着。



「从以前,我只要这样拜托……你没有一次不答应的吧?就算气得火冒三丈、不满地碎碎念个不停,但最后还是——会帮我。」



「我可不管。」



此叶别过头去。是在掩饰害羞吧?春亮心想。



「你在伤脑筋?」



「……我是在伤脑筋。真是。」



「老实说——我也有件事情很烦恼,但不晓得该不该说。」



「什…什么事?果然还是会痛吗?糟糕,得马上——」



「不是啦。该怎么说好呢……那个……」



「哪个?」



「全……没……」



春亮仅仅含糊不清地说道。



「全没?那是什么的略称吗?音速拳?」



「确实是略称。感觉差不多有那种破坏力的东西。」



音速拳怎么了吗?——此叶歪着头,随意地朝空中打出拳头。效果音不是「滋啪」也不是「霹嘶」,而是「噗噜」。察觉到的此叶,脖子仿佛装了机关般一格格低下头去。说实在,春亮从刚才就一直努力只看此叶的脸,但还是差点跟着她往下移动视线。他赶紧闭上眼——



「也就是说,你全裸啦!」



「请你早一点说——!」



此叶半哭着跑向雨中的顶楼。是跑去拿制服了吧。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春亮郁闷地思考着。数分钟后,溅着水的脚步声打开顶楼的门进来。此叶走到一屁股坐在平台的春亮身旁,拧干湿透的制服。



「……这只是我自言自语。我想,那个孩子应该不明白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明明是非常单纯的一件事。」



「怎么说?」



「唉呀,我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了吗?」



她故意这么说着,笑道:



「既然被听到,那就没办法了。这是她的提问——什么罪和诅咒之类云云——的答案提示。或许也可以当作刚才说的『追上去又能做什么?』的答案。」



此叶歪着头看向春亮。



「简单地说就是如此——我并没有请春亮告诉我答案喔。」



「……啊?」



「那孩子和我一样。以前的我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而现在也还是在思考——但是同样还没找到答案的我,却一直住在春亮家里。这代表什么呢?……自言自语结束。」



春亮隐约能察觉这些话其中的涵义。也就是——



是否该解开诅咒,跟要不要待在那个家无关。



有关的则是……找到菲雅之后该说的话,就只是——



该做的事情比想象中简单。嘴唇自然地上扬。



「你…你笑什么呀?」



「不,没什么。」



用那种方式拜托此叶果然有效——春亮边想着边站起身。



「好!那么,我们去体验一下青春这玩意儿吧!」



「青春?」



「在倾盆大雨中跑马拉松,正是唯独青春年代才能做的事吧?似乎可以为光辉耀眼的高中时代留下回忆呢!喔,那边的小姐,可以帮忙我创造回忆吗?不不不,不会花你太多的时间。那个银光闪闪小丫头惹人注目的脑袋就是终点,很简单!」



「创造回忆…吗……唉——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像个无法拒绝弟弟的任性的姐姐般,此叶苦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