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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000年7月(1 / 2)



第三章2000年7月



淳悟舆新尸体



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无论是一次或两次都一样。我如此心想,于是转过身用菜刀刺了过去,正中对方的肋骨。田冈惊愕地仰头看我,喀呲……嗯……刀刃同时传来坚硬的触戚。我轻轻抽回菜刀,换个角度再刺下一刀。田冈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发出轻呼,听见那如同女孩般的柔弱声音,让我不禁失笑。我边笑边握着菜刀,以顺时针的方向奋力地转了一圈,接着田冈将手覆上我那只手,在浑身一颤后,整个人倒向厨房地板上。



日落时分。



窗外蝉鸣阵阵。盛夏的烈阳徐缓倾斜而去。



那一天——



从一太早就感受到夏日炎炎,自搬家以来差不多过了半年,东京都足立区一栋破旧的公寓被热气笼罩,闷热得像蒸笼。我在屋内深处的四帖半房里醒来,在夏季凉被里慢慢睁开双眼,首先是天花板的木纹映入眼帘,天花板感觉似乎比往常还要低,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我发出沉吟,伸手拿取放在枕头旁边的香烟。



撑起身体从香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赤裸的胸膛因汗水而变得湿黏,棉被吸收了两人份的汗液,略带有些微湿气。放在榻榻米上的黑色塑料垃圾桶里堆满香烟空盒和卫生纸。夹着香烟的右手食指相中指慢慢栘王唇边,嗅到了指间的女性气味。点燃香烟后,那股气味和香烟云雾混在一块,昨晚的残香已经变得淡薄。



「我想去原宿。」



棉被里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我叼着香烟轻轻掀开棉被,只见小花俯卧着身子,嘴里嘟嘟囔囔些什么。小花温热的气息,直吹向我裸露的腰骨上。



「醒来啦?」



「嗯。爸,我和朋友约奸暑假时要去原宿。」



「……暑假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是七月二十一日吧,大后天是结业式,就快到了,快了哟。」



她只从棉被里探出脸来,睡眼惺忪地向上看着我。双瞳细长,唇办朱红,从小生长在北国的肌肤白皙如雪而水嫩通透,和这问闷热得像蒸笼的房间格格不入。我叼着香烟默默低头看她,小花于是开口道……「爸爸。」



「怎样?妳就只会在这种时候一直喊爸爸、爸爸。」



「我想要买东西,给我零用钱。」



「……妳需要多少?」



小花瞇起双眼,嘴边透出笑意。



「我想想,因为有服饰店、明星开的店等等,裙子一件大概四千圆吧,衬衫是一千五,还有其他的……」



她停顿了半晌。



我抽完香烟,将烟蒂丢进枕头旁的垃圾桶。小花用蒙眬的睡眼追着我的动作说:



「八千圆左右吧。」



「喔,这样啊。」



「……」



偷偷往下一瞄,只见小花用手托腮专注地仰视着我。



「怎么了啦?」



「也会有男孩子一起去,你会嫉妒吗?」



「不会。」



「……」。小花沉默了。一头长长黑发散落在白皙的小巧脸蛋旁。窗外开始传来蝉鸣,炎暑的热气逐渐笼罩整个房间。「起床了。」我掀开棉被,自己早已熟悉的裸体及濡湿的雪白身躯顿时显露。被汗水沾湿的乳房软绵绵地压在浸透的床单上,棉被里混着汗水与体液,散发出一股夜晚的秽腥味,既麻烦又快乐。深夜的颓废氛围缓缓地弥漫开来,为了驱散那气息,我赤裸着身体霍地站起,脚边的小花仰起身体打了个呵欠,红黑色的咽喉清晰可见。



在电饭锅炊煮的期间,我煮了味噌汤、煎鱼,做些要给小花带便当的配菜,放进小巧的便当盒里。这栋公寓有两间房间,一间是正前方的六帖房、最里面的四帖半房,以及玄关处的古老厨房。我走到做为寝室的四帖半房间,将棉被拿到窗户边晒,正前方的六帖房窗户则晒着垫被。走出玄关,将被单放到走廊外的双槽洗衣机里洗。我衔着香烟回到房间,小花正从浴室出来。她穿着质料轻薄的内裤和背心,雪白双腿带着湿润的光泽。她拿梳子梳理长至胸前的头发,眼睛眨了奸几次,似乎仍带着睡意。



换我进入浴室,站在镜子前俯身刮胡须,生锈的灰蒙蒙镜缘映照着自己的脸庞。我今年三十二岁,比二十多岁时要来得消瘦。最近半年来,因为一直待在屋外的关系,比在北方时还要黝黑许多。我在脸上抹上刮胡水,用两手拍了脸颊几次。左手按着剪得短短的头发,右手拿着梳子梳理。我弯着身体闪过门楣,回到厨房看见小花只穿着贴身衣物站在流理台前刷牙。她转身抬头看我,眼神专注地盯着。明明是清晨时分,双眼却带着宛如地狱般幽冥的颜色。



我坐在六帖房的窗沿上,靠着曝晒的垫被抽烟。我轻轻闭上双眼,沐浴在朝阳的暖意下,闻到棉被里飘散出呛鼻的女性气味。小花的身体在半年前还没有这种味道,在北方的时候,她的身体犹如冰凉的水般滑嫩。小花刷完牙定进房间,伸手拿取以衣架挂在门楣上的制服,穿上裙子后回过头看我,疑惑似地偏着头。



我挪挪下颚指向橱柜,小花点了点头并打开拉门,拿出洗完折好的制服衬衫,迅速地穿上。



她系上红色领结,坐在榻榻米上,从右脚开始穿上深蓝色袜子后,一名女高中生随即出现。我忍不住当场捧腹大笑,小花见状则一脸纳闷。



「怎样啦,淳悟。」



我止不住笑意,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花端正地坐在榻榻米上,像是真的被刺伤般鼓起脸颊。



「你笑得太过火了,你老是笑个没完。」



「不,妳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人冲动。」



「……是这样没错,但也没有办法嘛,因为我还是高中生。」



小花窝囊似地嘟哝着时,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声。从大清早就炙热难当的烈阳下,一只褐色野猫抬头看向这里。我起身从冰箱拿出一根竹轮,回到房间从窗户轻轻地往下丢。我坐在曝晒的棉被上托着腮,眼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叼走竹轮的野猫。小花走到一旁将脸埋在棉被里,和我一起眺望着窗外。两人视线相对,她便浮现出寂寞的神色,脸庞缓缓靠了过来。



当四片唇办贴合时,淡淡的牙膏香味飘散出来。曾几何时,夜晚的气息已从房间中消散。



我的视线跟着小花走出玄关、奔下公寓老旧室外楼梯的背影,随后将门锁上。房间的钥匙只有我手上拿的这把,由于我一定会比小花早回来,所以不需要给她钥匙。盛夏的朝阳烧灼着皮肤,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流至下颚,再落至水泥地。



为避免头撞上裂开的铁皮屋顶,我弯身走下楼,小花将书包抱在胸前等待,刺眼似地抬头望着。都立高中的制服十分简单,白色与深蓝色交混,没有其它任何装饰。我将手伸向停放在小花身后的机车,小花佣懒地倚着设置于机车尾端的暗蓝色箱子。



「会迟到喔。」



「才不会,时间还很充裕。」



小花歪着小脑袋瓜儿,露出放纵的微笑。



「现在要和淳悟一起出门还太早,就算我慢慢走,也会在上课前十分钟抵达教室。」



「原宿啊……」



「嗯?」



「没事。妳在这边也有……」



我从公寓的用地内牵出机车,在路旁跨上机车启动引擎。拿出安全帽的时候,信步走来的小花说……「嗯,我在这里也有顺利交到朋友。」



「……」



「不过,我尽量不去引人注目,而且我本来就不太会谈到自己的事情,所以……」



「嗯。」



「所以……没问题的。」



柏油路释放出滚烫的热气,彷佛想将站在路上的我们蒸烤热透。东京这样的酷暑、宛如一团灰色废气凝聚而成,身体仍然还没有适应这都市干热的夏日。小花似乎毫不受影响,在毒辣的烈阳照射下微笑着。



「可是我……」



「怎么了?」



「很高兴能多出很多和淳悟相处的时间,因为你已经不会像在北方时好几天都没有回家,我们现在每天都能在一起。」



「讲那什么傻话。」



「嗯……但是,能够和淳悟一直在一起简直就像作梦一样,往后应该也会持续下去。」



「大概到妳出嫁的那天吧。」



我边打着呵欠说道。小花似乎真的不高兴了,她瞪着我说:



「我才不会嫁人呢。」



「不,妳会的。」



「不会。就算我化成白骨……」



「……白骨?」



「不,没什么。」



小花吞回到嘴边的话语,微微一笑。两人行走时,在下方那张差距甚远的小巧脸蛋,现在和我跨在机车上的脸是同样高度。她从小时候,就习惯偏着头露出虚弱的笑容。「我走了。」小花精神奕奕地轻声说道,然后踩着碎步离开。制服的百褶裙看似沉重地摆动。



向前定的小花慢慢回过头,确认我在后面目送她离开后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度迈开步伐……这次又突然急急回过头。



她看着我,脸上已经不带有笑容,她像是一刻也不能等地跑回来,「怎么了?」我问道。



「爸爸……不要紧吧?」



「什么事情?」



小花试探地望着我。我戴着安全帽,彼此的脸透过有色玻璃面罩看来雾茫,声音也听不清楚,小花的轻声低语听起来,仿佛在温热水中含糊不清。



在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我感觉背后流下了汗水。



「不……没什么……」



小花缓缓摇着头,仍旧一脸担心地探看着我。



「爸爸,我今天会早点回来喔。」



「……慢慢来就好了吧。妳才刚参加社团,也需要多跟人来往吧。」



「我想早点回来,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就会马上回来。」



小花像是叮咛似又立刻重复了一遍,接着她转过身跑步离开。蝉鸣声响彻整条闷热的路上。



我发动机车越过奔跑的小花,透过后照镜望着小花那瞬间远去的细小身影,再弯进狭小巷弄骑向大马路。



我行驶在路上,左手边是东京拘留所无尽的灰色墙面。墙壁的对面有好几栋老旧的拘留所,老旧的建筑物层层相迭。这里的人莫名地少,四周满是沉重黑浊的空气,那股空气朦胧地包围着这个区块,天气明明清朗,拘留所附近却像是被乌团所笼罩。



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总会浮现出一个念头……被逮捕。不去想,只要不去想的话,就不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于是今天我也加快速度驶离。明明是夏天,却有一片色泽暗淡的路树叶片,彷佛要遮挡住我的去路似地徐徐落下。



我一路疾骋至上野站才减慢速度。周末时会有许多家庭或是旅客导致行路不顺,今早的路上则是空荡荡一片,站前的气氛也显得悠闲。我将机车停在上野公园旁的行道树下,熄灭引擎,在刚好位于阴凉处的矮石墙边坐下,现在是我待命的时间。



蝉鸣声震耳欲聋,还有叶子沙沙作响地摇动。公园飘来一股如同鸽粪一般的动物微臭。经人修剪的杜鹃花枝叶上,布满白花花的蜘蛛巢穴。



反正也闲着没事,我便拿出矿泉水喝。刚开始到这里待命的时候,由于是早春,行道树尚未长出叶子,如今在夏日艳阳的照耀之下,形成拱门般的茂密树荫。



「……你又坐在这种地方。」



背后传来嘶哑的声音,我扬起嘴角微笑并悠然回过头,一位白发拢成一束,浑身因为污垢而脏黑的六十多岁女人,正步履蹒跚地走近。上野公园住着许多年老的街头游民,自从开始在这里等待,不知不觉中就与他们熟稔了起来。



「你明明还这么年轻,却每天都坐在这里。」



「不,我是……」



「你明明是一个好男人。」



「我说过我是在工作了。」



我指指停放在路旁的机车。



「我在这里等公司通知工作,上次跟妳解释过了吧。」



「真可怜啊。」



「就说不是了,大姊。」



日照逐渐增强,从叶缝问洒下的阳光闪闪发亮,我知道设在机车后面的暗蓝色箱子开始因受热而发烫。



箱子上以白字标一不着公司名称和电话号码。在北方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我会从事这种工作。



然而,在东京因为每个人都过着匆忙的日子,这反而是一门相当宝贵的生意。我现在的工作是担任机车快递的约雇骑士,位于神田的事务所接受委托后,再透过手机连络于都内各处待命的骑士。邮局处理不及的急件在都市多得吓人,我们这些骑士一天会寄送十次到十五次的急件,薪水采业绩制,因为会随着季节的不同而变成吃重的工作,收入比我刚来到东京时从事的杂志寄送业务要来得可观。



好几名游民老人聚集到这里来,我分别递给他们一根香烟,他们连道谢也不说一声,只是冷淡点点头,依序用我的打火机点燃香烟之后开始吞云吐雾。我给了老婆婆喉糖,老爷爷便调侃地说道:



「这个小哥过来的时候,妳都会慢慢晃过来,是很中意这家伙吧。」



「因为会在意呀。」



「妳还是是个女人啊。」



大伙谈笑着,正当我也想要开开玩笑的时候,前胸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事务所打来的。我站起来接听电话,不久便接到第一个寄送指示。我确认着寄件地址,拿出地图。我还没完全掌握东京详细的地理环境,在脑海中记下大概的路径后,我骑上车出发。



从设计事务所到出版社,从建筑事务所到承包公司,大部分的委托都是曾经寄送过好几次的地方,我马不停蹄地奔走。我在寄送完之后,会将机车停放在该处附近的路上待命,等待下一次的连络。而在正午过后暑气直升,与其在路上等,不如骑着机车还比较舒服。



到了傍晚,我会到事务所露一下脸。在神田老旧复合大楼事务所里,常驻有事务员与两名电话接听员,总共只有三个人,埋首于堆满文件的廉价不锈钢桌面工作。



担任电话接听员的两位都是老人,只有事务员是四十岁出头的纤瘦女性。人了天还有另外两位年过四十的骑士过来。打开门,女性事务员抬头看着我微笑道:



「哎呀,是腐野先生。」



「妳好。」



「怎么了吗?」



「我想先拿上星期的薪水。」



「就算你这么说,这么突然也无法准备给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女儿说想要买衣服。」



我边走进事务所边喃喃说着,事务员当场笑了出来。我坐在摆放于办公桌前,对高个子的我来说显得太小的折迭椅上,双脚交迭。事务员笑着表示:



「虽然我也有女儿,不过这种时候你应该严厉地告诉她,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钱。如果小孩将三、四万的零用钱全花在手机通话费上,那可叫人吃不消呢。」



「不,不是三、四万。」



「……那是多少?」



「八千圆。」



事务员整张脸顿时变得严肃,接着她探出身体,径自将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她看着拿出来的皮夹,一脸错愕地说……「三千圆,为什么你身上只剩下这些?」



「因为我要存起来,女儿总得升学嘛。」



「嗯……你到这里来之前到底在做什么啊?皮夹薄得可怜,却看起来这么悠哉,总觉得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优雅的贫穷男性。」



「……薪水。」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会帮你想办法的。」



她笑笑地挥动双手,我像是表示谢意般点了好几下头。坐在角落的椅子,摊开赛马报、同样身为骑士的同事,不时地瞄向我们这边。其中一人不感兴趣地说:



「你女儿几岁?」



「十六。」



「……是你生的?」



「嗯。」



「可是你几岁啊?」



「三十二。」



两人同时将赛马报搁在桌上。



「几岁的时候有的?」



「十六吧,仔细算起来的话。」



我随口回答。「别再深入追究了,这种男人的背景总是比较复杂。」事务员单手挥着。



「这种男人是哪种男人啊?」



「天晓得……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不会很在意吗?因为这个人态度彬彬有礼,在奇怪的地方特别勤劳,工作也很迅速,但是却有点散漫。你之前到底是从事什么工作?」



「别在意了。」



「妳自己刚刚不是也有问他。」



「我又没关系。」



事务员计算我的业绩并制成文件,将纸钞和零钱一起放进薄薄的褐色信封里。



「这是上礼拜的薪水。来,在这里盖章。」



由于我没有带印章在身上,只好用大拇指压向印泥。湿湿黏黏的触感传来,指尖染成一片朱红。我将大拇指压在她所指的地方,事务员见状点点头。接着,她用干燥的乎,轻缓抓住我打算抽回的手腕。



她用卫生纸擦拭我指头的红印,仔细地擦了好几遍。



其中一名骑士打开了埋在文件堆里的小电视,事务员发出的低沉声音被电视声盖过,只传进我的耳里。



「你身上又有……」



「什么?」



「你身上又有女人的味道。」



「是吗?」



「思,你身上总是有女人的味道……你要多留心了,家里有一位正值青春期的女儿,这对她来说很可怜的。」



「没有那回事。」



「我跟你说,十六岁是一个很微妙的时期。我家的小孩也差不多大,虽然还是孩子,但你要切记这一点。」



「哪一点?」



「就是这股缠黏的女人味道。你一开始到这里来的时候,身上就有很浓的这股味道。你知道狗有狗的味道,猫有猫的味道,女人有女人的味道吧。从父亲身上传来这种味道,对女儿来说心情很复杂,因为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有洁癖。」



「……原来如此。」



「是啊,你从一开始来味道就很重。」



事务员一直抚摸着我的指尖。我轻轻地抽回手后,她才彷佛大梦初醒般抬头看着我,然后以慢条斯理的动作将卫生纸丢进垃圾桶。我叼起香烟点火,当指尖凑近鼻子,果然有闻到像是小花的气味。



女儿的味道萦绕在手指上,怎么洗也洗不掉。



我直接在事务所接下来自客户的委托,将薪水塞进口袋里去到外面。寄送完后我回到上野,将从在阿美横町买的食物放进机车后面的箱子里,再骑车离开。



回到北千住的公寓时,夏天的日照已逐渐倾斜。我停奸机车,提着购物袋爬上室外楼梯。走进房间将上衣脱掉,并把手机丢到二芳,这才发现骑车的时候似乎有人打电话来,有一通不知是谁的留言。我伸手拿起丢到一旁的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小町」的名字。晚点再回拨也没关系吧,我便开始先将食物放进冰箱。



打开电视,正好要播放傍晚新闻。新闻接连报导着在某处发生的杀人事件,以及政治家的贪污案、小孩失踪等等。当我一站到厨房,电视机的声音开始变得听不清楚。我转开水龙头洗米,将鱼放在岘板上,用菜刀切成三块。红黑色的小块内脏进出,在觇板上滑溜溜地蠕动,我将内脏丢到流理台的三角槽里,好几块内脏堆栈并缓缓沉入黑暗之中。



毕竟都过了将近半年,我也已经可以适应现在的生活了。在之前待的土地上,等我回家是女儿的职责,现在整个反过来,我就这样每天专心地站在厨房里工作。厨房工作不仅是我长年以来的工作性质,像这样做时也像某种祈祷,祈祷不要发生任何事,祈祷时光能够平和流逝,我如此心想并持续料理着食物。



从外面传来来自玄关的敲门声。



一次。



二次。



接下来又略显犹豫地抽回手,然后再重重地敲上三、四次。我转开水龙头洗手,走到玄关口。公寓的墙壁只有薄薄的一层,站在门外的男人气息甚至能傅到厨房。男人的影子映照在厨房朦胧的玻璃上,我慢慢打开不锈钢的薄门,一名五十出头的壮硕男子站在门前。



他穿着一身老旧的西装。



饱经使用的灰色雨伞。



额头上有颗大黑痣。



他抬眼望着我的视线带有暗淡的光芒。



「……田冈先生。」



我喃喃着,心想大事不好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因为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从北方过来拜访。大约有半年不见的田冈穿着沾染着泥巴的皮鞋,脸色也很难看,似乎十分疲累的样子。「我可以进去吗?」他说道,不等我回答便迅速脱下鞋子。



「你为什么会来东京,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飞快地环顾六帖房,确认没有摆放令人可疑的物品后,冷静地回到厨房继续料理食物。田冈观察了房间一会儿,然后来到厨房。



「因为我很好奇淳悟究竟到哪里去了。」



「哦,你会关心我真是叫人意外。」



我回过头,眼角堆起皱纹笑应道。田冈表情不变地说:



「我询问小花的亲戚你们去哪里了,对方却摇头说完全不知道,让我吓了一跳。哎,听说他们的工厂因为不景气必须收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啦。后来我就去问了小町,她说你们搬到她附近,让我更加意外。」



「因为来东京的时候,只认识那个家伙而已,所以我才会跟她连络。」



「不过,你特地住在拘留所旁实在是怪异的嗜好,我还真是错愕。」



「……只是凑巧而已。」



田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下厨。我不再露出笑容,偷瞄了眼田冈,语气冷淡地问:「为什么你带着雨伞?」



「因为气象报告说东京从晚上开始会工蒙雨,暴风雨快来了。你不晓得吗?」



「哦……因为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不太去注意天气了,完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