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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005年11月(1 / 2)



第二章2005年11月



美郎与旧尸体



——外面纷纷谣传派遣人员腐野花,暗中养了一个性情凶恶的小白脸。



「是怎样凶恶?我从没看过什么小白脸呢,你知道吗?」



「不晓得,因为我完全不认识她。」



东京丸之内。中午时分的餐厅虽然人潮不少,但由于已事先订位,我们四个人才得以悠哉地坐在窗边的大桌谈笑。坐在我身旁的男同事说:「谣传啦,奸像有谁看见一个奇怪的家伙。」对面的两位女孩子闻百面面相觑,几乎同时以相似的动作歪着头。



「小白脸啊……」



「可能是她学生时代的恋人辞掉工作后,就一直赖在她家里吧。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倒也不难理解。」



「嗯,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是那种情形。」



两人相视而笑,伸手拿起玻璃杯的同时看向我们。她们犹如双胞胎默契一致的动作,令我不禁微微笑。两位女孩子纯真的笑容于是更加灿烂,男同事纳闷地说:



「可是,会被说成性情凶恶啊?不,算了,反正无关紧要。」



他最后小声碎念着,并瞄了一眼手表对我说:「尾崎,时间差不多了。」四人同时起身定向柜台。女孩子们看着彼此微笑,以极为相似的声音说:



「谢谢招待。」



「很美味喔。」



听见这如同小鸟般的合声,我的音调也变得有些高亢。「不会不会,不用客气,今天和妳们聊得很开心。」我边说边从店员手中接过外套。我和同期进公司的男同事并行,一走出餐厅,便感受到冬天的干燥寒风在丸之内的商业街呼啸,「奸冷喔。」女孩子们缩起脖子喊道。



我们和那两名女孩挥手道别,准备朝公司走去之时,便已将刚刚在和睦气氛下结束的午餐联谊抛在脑后,脑中开始想着下午的工作,不知不觉问便加快了脚步。



我拉紧外套迅速走着,同期的男同事语气愉快地问着:「尾崎,今天那两人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吧,满可爱的。」



「真的很可爱耶。」



「嗯。」



「话说回来,不知道养小白脸的女人是怎么样的人。」



「……谁晓得,你还真在意。」



大楼的外墙上,反射着迈入十一月中旬却依旧强烈的午后阳光。在刺眼的日晒下,我微低下头快步定进大楼里的公司门口,二羊苦了。」坐在接待处的一位长卷发女孩微笑低头致意,她的声童垒几而洪亮。纵然我还不晓得她的名宇,但由于她是一位明艳动人的美女,还会毫不畏惧地用那双大眼直视对方,我因此记住了她的模样。我以眼神示意,走过了接待处。



下午有会议要进行,其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悠悠哉哉地去和女孩子们用餐,是因为那位同期的男同事说我很受女孩子的青睐,拜托我也一起去,这让我感觉擅长交际似乎是自己的缺点。由于电梯迟迟没有下来,我看向手表,不禁开始感觉有些不耐。



我,尾崎美郎,今年即将年满二十五岁。从幼儿园开始接受二贝教育直到大学毕业,听从父亲的建议来到这间公司才刚第三年。这间公司是制作游戏和玩具的知名企业,我参加企划开发已有一年的时间。



家族成员有父亲、母亲,以及一位年纪相差甚远的哥哥。哥哥已成家独立在外,家里只剩我和母亲,以及因公事繁忙经常不在家的父亲三人。



工作逐渐上轨道之后,我学会安排时间。无须着急,只要掌握要领就能和学生时代一样,享受在和朋友的来往及自己私人的休闲娱乐中。不至于过度拼命地认真将工作做好,陪朋友共进午餐,晚上和恋人见面,沉浸在兴趣之中。虽然父亲斥责我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上进心,但我认为无论是太有上进心或是太少,都只会为生活带来不便而已。安稳的每一天也充满不少刺激。大致上,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感到满足。



下午开完会,当我定到走廊的时候,「尾崎、尾崎。」同组的前辈如此喊着,并伸出手揽住我的脖子。



「很痛耶,前辈,拜托不要这样啦。」



「我有点事想麻烦你,因为你很好说话嘛。」



「我才不好说话,我是个危险的男人喔。前辈,你有在听吗??」



安田课长嗤嗤笑着看我被拉到走廊角落。课长的名字叫做安田玲子,比我大七岁,今年三十二。一头黑色短发更突显出其漂亮的骨架,高挑的身材,很适合穿贴身的西装裤。大约是在半年前,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对恋人,我想这件事在组里没有人知道。



「你们的感情还真好呢。」



「课长,我现在是被人欺负,快点救救我。」



「我才没有欺负你,是要拜托你,快点过来。」



我被拉到附近的茶水间,还被逼至墙角。「刚刚说的事项,麻烦在今天以内完成。然后还有那个……」走廊传来安田课长语速飞快下指令的声音,轻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前辈将我压在墙上说:



「尾崎,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公司里的人就免谈,很麻烦的。」



「你知道接待处那个女孩子吗?」



「你说的是卷发、有点花俏的那个吗……我不就说公司的不行吗?」



我回想起刚刚那声响亮的「辛苦了」,并点了点头。



「我试着约她也不肯答应。」



「那你不是放弃比较奸??」



「我想你总是比较受欢迎,如果约四个人一起吃饭,她或许就会答应。接待处不是有两个人吗?不晓得你是不是也可以找另一个女孩子,帮我说些好话邀请她们……」



回绝他似乎反而更麻烦,所以我很干脆地答应。前辈不成熟地跳起来欢呼的这个举动,令我相当地错愕,于是率先走出茶水间。我拿出手机一看,另一位恋人传来了一封简讯。对方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交往,名叫菜穗子的女孩。她问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好啊,妳想吃什么?」



我回简讯如此表示。



前辈不知何时躲在我后面探头窥视,「拜托不要偷看啦。」我这么一说,前辈便不悦地皱起眉头。



「这次你又有什么事啊?」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是假的吧。」



「你在说些什么?」



「尾崎你啊,明明就像是一个贴有安全第一标志的男人,却始终有好几个女朋友,现在有几个人?」



「两个。安全第一是什么意思?」



「而且聚会只要有你在就会很成功。为什么?是因为你的家世吗?」



「……和那个没有关系啦。」



「喂,美郎,你干嘛生气啊?」



我背对着前辈快速离去。这个人无论过多久还是不明白,我只要一被说到家世背景的事就会不高兴,因为感觉就像是当成公子哥儿嘲笑一样。不过,老是生气也很累,所以我立刻就整理好情绪。一回到办公室,我便坐在位子上开始熟练地处理起公事,安田课长的视线不时轻柔地飘上我的侧脸,我始终佯装没发现。那天晚上接近七点时,我下班准备离开办公室。安田课长坐在办公桌前,戴着眼镜持续埋首工作。「我先定了。」我说,她抬起来头摘下眼镜,瞇起眼睛说:



「啊,尾崎,辛苦了。」



「安田小姐还不回去吗?」



「是啊,我要先将这些整理好。」



她浅浅一笑,将视线落在文件上。我不经意地表示:「偶尔也休息一下比较好喔。」她闻言便讶异地抬起视线。



她露出几乎要让我退却的微笑愉快地说道:



「说的也是,谢谢。」



「不会。」



「尾崎很温柔呢。」



「咦?不……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嗯。」



「那么,我先走了。」



当我关上门时,安田课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我这边,她那纤细的上半身,如同残像般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从关上的门扇里头,感觉得到她仍痴痴地望向这里。我不在意地向前走着,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是菜穗子气我迟到的简讯,于是我连忙稍稍加快步伐。当我正要搭乘电梯时,挟着公文包、身穿高雅外套的前辈猛然冲了进来。我叹着气用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他便谄媚似地笑着:



「拜托你了,就是之前跟你讲的事情。」



「接待处的女孩子是吧……我知道了啦。」



来到一楼,我像是被前辈拖若般地定到接待处。接待处只上班到晚上七点,两位并坐在一起的柜台小姐小声交谈着并整理桌面,看来比白天更忙碌。前号轻推了我一把,我只好走到接待处。卷发的花俏女孩注意到我们,反射性地露出微笑,一个十分亲切的笑容。



「辛苦了。」



「谢谢。」



前辈频频从背后催促我。



「呃……」



我硬是将目光自花俏女孩那边移开,旁边那位柜台小姐的姿色不差,但由于相貌平凡,即使发型和化妆部有用心整理,整体仍然给人朴素的印象。她小巧耳朵上的钻石耳环闪耀着光辉。我小心翼翼地对那个女孩子开口,花俏的那位顿时一惊,用手肘顶了顶朴素女孩,脸上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



「呃,如果可以的话,和我……不,只有两个人可能有些奇怪,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



没有回应。眼见女孩似乎不太高兴地低下头,让我不禁慌了手脚。真是烦躁啊,当我这么想时,一旁的花俏女孩子出面解围。



「又没什么关系,吃个饭而已。这个人是好人吧?而且都会好好向我们打招呼,你是尾崎先生吧?妳刚刚不也说感觉这个人不错吗?」



朴素女孩的脸上倏地泛起淡淡的红晕,前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后面探了出来。



「喂喂,你这样突然约人家,对方当然不愿意。不如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妳、妳,还有我和尾崎,妳们哪一天有空先告诉我们吧。」



花俏女孩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她用食指把玩着经过细心整理的卷发,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被那个叹息推了一把,朴素女孩陡然拾起头。



「那好吧。」



她冷淡地说,并将信箱写在纸条上递给我。我收下纸条,朝花俏女孩露出道谢的笑容。瞬间,她回了一个「没什么」的大方笑容。



定出来到外头,冬天的空气寒冷刺骨地笼罩全身。灰色高楼大厦冷冰冰地耸立在旁,简直就像是被巨大的冰柱从四面包围一样。我仿佛被寒冷推着般加快了脚步,身旁不成熟的前辈则兴奋地踏着轻盈的步伐。



只不过是约了女人就可以高兴成这样啊,当我打从鼻子对这位年长男性哼出笑意时,前辈转过身正经地说道:



「……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



「才、才没有,是你有被害妄想。」



「有,你有,你绝对有……所以,你现在要去约会吗?」



「呃,嗯。」



「去吧、去吧,邀约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随时都有空。」



「那还真是凄惨。」



「这很正常啊,只有像你才会有一大堆行程。」



即便前辈说很正常,眼眶却莫名地湿了,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明明这么寂寞,这个人却在谈恋爱,真讨厌啊。我过去也曾认为那位卷发女孩还不错,但因为觉得麻烦而没有接近她。好不容易摆脱前辈,我搭上了地下铁,要二十分钟左右才会抵达和菜穗子相约见面的涩谷,所以我就拿出早上在车站书店买的商业书籍来看。书上写着各种像是缩短工作时间,或是掌握单调工作的诀窍等等。这些内容真不值得参考啊,我如此想着,不过既然都买了,我也就草草翻过。抵达涩谷后,我步出车站走在人潮之中。我和菜穗子是在大学同好会认识的。因为她住在涩谷站沿线附近,从交往开始我们都一直是在这附近约会。尽管不是出社会之后还会想来逛的地方,菜穗子却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思,我也不去坚持无聊的自我,只是顺从她的要求。



菜穗子闷闷不乐地坐在约好的咖啡厅,她上班到晚上六点,要和我见面就必须等上一段时间。她在学生时代从不会表现得如此焦躁,现在却拨着长发玩弄指甲,频频对我抱怨。



「对不起,菜穗子。」



「……是没什么关系,美郎最近很忙嘛。」



「嗯……」



见到我有些困惑,菜穗子又像重拾心情似地微微一笑。她的情绪虽然剧烈起伏,但不会生气太久的直爽个性倒是菜穗子的优点。讨论完要吃的东西之后,菜穗子起身去补妆。趁这个空档,我马上傅讯息到刚刚从朴素女孩那里问来的信箱。我总觉得别间隔太久、不要给女孩子们时间考虑,会进行得比较顺利。



因为对她毫无兴趣,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只好写个大概。



我是尾崎,刚刚那么突然真是抱歉。



因为前辈鼓励我拿出勇气,才会那么突然提出邀约,幸好妳没有拒绝。



请告诉我妳和妳朋友有空的时间,我们这边会配合。



还有妳今天戴的耳环很漂亮。在我送出讯息的时候,菜穗子回来了。她狐疑地看着手机,以开玩笑的口吻问:「啊,寄给谁啊?」



「连络公事的啦,不过不要紧。」



「喔。」



菜穗子以轻快的脚步走出咖啡厅。因为决定前往热门的拉面店,我们也跟着排在满是学生的冗长队伍最后。「穿西装排队的只有我一个。」我一如此嘟哝着,就见到菜穗子不知为何露出窃笑。只是我仍在想,难道她还是有些不高兴让她等那么久吗?我凑近望着她的脸庞,她又再度展露愉快的笑容。面对菜穗子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真搞不懂女人。菜穗子和其它女孩子比起来,是属于个性单纯、容易应付的类型,所以我才会跟她交往了五年之久,然而有时候又会突然觉得她难以捉摸。尽管我不知道她真正的面貌,但并不想再深入思考。



终于轮到我们进去吃拉面,吃了一半时,菜穗子撒娇地说:「我们交换吧。」我便将面碗拿过去与她交换,吃了一口后微笑表示味道也不错。」



就如同学生时代,我们信步走入了圆山町的宾馆。我心想,这样一来真的就像还是大学生一样。和菜穗子在一起,时间仿佛停留在大学同奸会四处游山玩水的那时候。快乐是快乐,但也觉得像是随着时间渐渐变重的行李。菜穗子进去洗澡后,我试着拨打安田课长的手机。「妳回去了吗?」我问着,「我正离开公司要走去车站。」听着她说话,踏着柏油路的响亮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明明只有一个人,脚步声却有如军队行进般威凛。我看向时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耳边安田课长的脚步声,幽暗房间里菜穗子轻柔的淋浴声回荡,这些声音听来可怕而沉重。「要好好睡一觉,消除疲劳。」



「……谢谢!」



我简单的一句话,她回答的语气却高兴得令人畏缩。「明天见。」我说,她明明已经三十二岁,却用着像孩子般不安的语气说:「嗯,明天见。」我顿时感到一丝恐惧。



回家时,为求方便就搭了出租车。在回到目白台的家之前,我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远去的街景。手机这时发出震动,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来。



是那位朴素的柜台小姐的回复。我往下卷动,看见响应得十分冷淡。说不定她已经看穿我们的企图,我边这么想边看着讯息。



尾崎先生,我和朋友谈过,下星期四可以。



耳环是以前父亲送给我的宝物。腐野花我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连忙回想起那张朴素的脸庞。然而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模糊的样子,戴在小巧耳朵上的耳环闪闪发亮,如同幽灵般没有轮廓的女人身形浮现在脑海,旋即又飞散开来似地消失。



怎么?



那女孩竟然就是传言中的腐野花吗?



虽然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总之她就是漫天谣传养了凶恶小白脸的派遣人员,腐野花。关于她的事情,男性员工谁也不清楚真正实情。因为很在意,我隔周便找来之前在午餐联谊说腐野小姐事情的男同事询问,然而他只是不解地说:「不晓得耶……」



「好像是在欢迎会,还是什么喝酒的聚会后,有个人送她回去,结果被殴打了一顿。」



「被打?是被那个小白脸打吗?」



我错愕地问着,同期的这位男同事则没什么兴趣地说……「不是吧,我也忘了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快想起来啦。」



「为什么啊?那种事情又不重要。」



说不重要确实不重要,再执意追问下去也很麻烦,我遂而作罢,只留下满头雾水。女性派遣人员总是悄然出现,过一阵子之后再悄然离去。和正式员工不一样,随时会离开的人,不太容易知道他们的个人资料。总之,这个没头没尾的谣言所带来的提醒就是,千万不能送那个女孩子回家。当我想到这一点,内心便假想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身上凌乱穿着带光泽的西装和样式花俏的领带。简直就像流氓般的危险男人站在朴素的腐野小姐旁边,不过实在难以想象。那一个礼拜我只要经过接待处前就会看她一眼,因此好不容易才记住她的长相。她依旧是个不起眼,给人感觉不差却印象薄弱得吓人的女孩子,在我看来只觉得她相当普通,反而是旁边的花悄女孩,比较像是会跟男人牵扯出耐人寻味的谣传。每当我经过接待处前,花悄女孩总会微笑向我鞠躬,腐野小姐则一副神情茫然的模样。她好像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不过我也一样。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那位令人厌烦到不行、欣喜雀跃地跑在走廊上的前辈,将我拉出办公室。安田课长坐在办公桌直望着我这边,我行过礼后才定向走廊。下来到接待处只看见花俏女孩,据她表示,腐野小姐会晚点才过来。当我们准备前往订奸的餐厅时,前辈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反常地一副紧张模样;在顾及前辈面子的情况下,我们一路上始终和谐地交谈着。抵达餐厅就坐后,「不用在意腐野小姐,我们先来干杯吧。」女孩子说道。



「这样好吗?等她一下比较好吧?」



我这么一问,她为难似地歪着头说……「这么做反而会让她更在意,她虽然人满好的,但不太准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这样不行吶。」



前辈表情严肃地说道。这个人特别计较那些细节。



「所以说她是习惯性迟到??」



「是还不能算习惯性,但早上也经常不会准时到,所以有时候早上接待处只有我一个人。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子,只是没什么时间观念。」



因此,我们就不客气地先叫来了啤酒举杯。前辈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整个人的步调比平常更急,他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然后马上又叫了一杯。在我忙着制止前辈在初次用餐场合询问较为私人的问题,并巧妙地将话题转到我小时候拥有灵异体质等无伤大雅的话题上时,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其实我小时候每次一看到疑似幽灵的物体总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如今长大成人却被我视为提供女孩子娱乐的宝贵话题。



在我们谈笑期间,我猛然感到颈后一凉,握着啤酒杯的手不由得定住。坐在斜前方的女孩子则看向我的背后微笑。



「小花!妳终于来了。」



阵阵寒意在我的颈后窜起,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的感觉。我硬是堆起笑容回过头,只见腐野小姐表情呆滞地站在后面。她穿着淡粉红色上衣搭配白色窄裙,提袋似乎是现正流行的款式,是时常看见其它女孩子拿的名牌包。垂落于胸前的头发尾端有着漂亮的卷度,脸色却显得极为苍白,而且没有任何表情。



「小花,来坐这边。妳要喝什么??」



「你们喝什么?」



她反问,女孩子便回答鸡尾酒,于是腐野小姐也叫了同样的饮料,然后坐在我对面的位置。



「……晚安。」她说着并低头致意。由于她没有对自己的迟到做出任何表示,前辈因而看似不悦地沉默不语。



我们又再次干杯,之后我偷偷比较坐在面前的两位女孩。截至目前为止,每次和两位女孩见面时,我总会发现她们之间有奇妙的相似之处;举凡同样的发型、化妆,甚至是动作,浑然成为一体。女性好友因为感情要好,彼此之间也会变得越来越相像,但是目前坐在对面的两人则又有些许不同。



因为看起来就像朴素的那方在模仿花俏的那方。像卷发、化妆、服装等,在在都十分相似。



腐野小姐的每」处打扮都略偏保守,她的容貌因为这样而显得平凡;就像是常见的类型,又再打扮得更朴素一样。所以腐野小姐的存在常会被忽略,要记住她的长相或许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她仿佛是小心翼翼,而且神经紧绷地营造出那副模样。腐野小姐对我抛出的话题也不会马上回答,而是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到花俏那方,听了她的回答之后,再悄悄地配合。彷佛她没有自己的个性,给人的印象莫名地浅薄。



到了上甜点的时间,前辈陡然像是想起腐野小姐的存在似地开口问……「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咦?」



腐野小姐惴惴不安地抬起头。



「妳的名字还满奇怪的。」



腐野小姐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位花俏女孩一脸担心地看着前辈。



「以妳的姓氏来看,怎么能取花这个名字。妳的父母真是奇怪,容我说句过分的话没关系吧。



对,就是非常过分的父母。」



前辈已经有些醉意,而且他原本就有点喜欢调侃女性。当我正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改变话题之际,腐野小姐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辈,继而露出社交性的微笑。



「的确定会让人好奇吧,不过我本来的姓氏是另外一个。」



我不禁脱口询问:



「另外一个是什么?」



「呃,是叫做竹中。」



「竹中花,喔,很普通呢。」



「嗯,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改成现在的姓氏,虽然一开始有些困扰,但我并没有很在意,也没有因此遭人欺负。最主要是,我很高兴能够改成这个姓氏。」



很高兴是什么意思?在我感到纳闷的同时,前辈直言问道:



「哦,那妳是哪里人?东京?」



腐野小姐的脸颊不知为何又微微泛红,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



「是在哪里?」



「呃……北方……」



「北方?」



「就是在北方,很远很远的北方。」



「……北方啊。」



北方这个词听起来就如同外国一样遥远,我不禁又覆述一递。接着我望向前辈,他已经醉得差不多,眼神看来涣散迷茫。才以为他突然对腐野小姐感兴趣,现在却像是已经厌倦,这次转而指着我。



「这家伙一直住在东京。」



「啊,确实给人那种感觉。」



花俏女孩微微一笑,腐野小姐也跟着频频点头。前辈见状不可思议地反问……「那种感觉?」



「要说高雅脱俗呢,还是都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总之尾崎先生给人的印象很好。」



「哼,因为他是大少爷啊。家住在目白台,坪数听说不小。从附属学校一路直升,也不晓得考试的辛酸,所以这家伙身上总淡淡地散发出一股香味。」



他夸张地拧住鼻子,一脸厌恶地皱起眉头,两位女孩子见状便相视而笑。



「妳们知道吗?这家伙的父亲定我们总公司的常务董事,虽然气味香甜好闻,那同时也代表权力的气息。我对这种啊,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两位女孩子的表情倏地认真起来。



我来回看着两张妆容相似的脸庞。因为与人交际,直至方才都仿佛蒙上一层薄纱的脸孔,瞬间产生了变化。而卸下薄面纱的那张脸,花俏女孩那方是。品头论足的眼神,那是我所熟悉的女人眼神。我从以前一直就被女孩子们如此打量。



坐在二芳的朴素女孩脸上,这会儿首次浮现像是表情的神色。先前模仿身旁那名女孩子的一切全消失,她露出属于她自身的表情。



腐野小姐不知为何以怜悯般的目光,瞇起眼睛抬头看着我。一股像是被人抓到偷窃的羞耻感,顿时在全身奔流。



这个人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彷佛突然在无预警之下,我被人看出其实过得并不幸福。因为感觉狼狈,我连忙将目光从腐野小姐身上移开,然后手肘顶了顶前辈,「拜托不要做那种奇怪的真情告白。」我用开玩笑的口吻小聋说道。



只有前辈笑了出来。



「女人最喜欢安定和权力了,会加以否定的女人其实才是最贪婪的。你会受女人欢迎啊,是因为那道从社会上层吹下的甘甜凉风。」



「我并不受欢迎啦,前辈。啊,真是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用湿巾擦拭他的脸,只见前辈尴尬地垂下头。我悄悄看向对面的座位,腐野小姐的眼神仍然带着怜悯,却又像是饶富趣味地观察一样,始终睁大双眼望着我。



我的内心蓦然掀起阵阵涟漪。



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的感兴趣呢?刚刚明明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要看我,不要露出那种眼神。



花俏女孩为了缓和气氛,以亲切开朗的声音表一下。「不过,有这么一位值得夸耀的父亲不是很棒嘛?像我的爸爸,人虽然好,但也只是一个平凡上班族。吶,小花,妳认为呢?」



「……我爸爸最差劲了。」



忽然之间,腐野小姐说出毫无脉络可循的话。与至今总是小心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同,这句话像是突然从嘴巴里进出来一样。明明说着很差劲,声音却听来梦幻。就连前辈也抬起头,一脸讶异地直盯着腐野小姐瞧。



「很差劲?」



「嗯,我长大之后才知道,但就算这样,爸爸还是爸爸。」



腐野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以轻柔的声音呢喃:「虽然很差劲,却又是最棒的。」视线也终于从我身上栘开。



「那是什么意思啊……」



前辈嘟哝着,接着以湿巾擦拭脸孔。



离开餐厅的时候,「我今晚一直在调侃你吧。喂,尾崎,我有调侃到你吧。」喝得酪酊大醉的前辈整个人已经瘫倒,我只好一边发着牢骊,然后认命地连同前辈的份一起付清后爬上楼梯。



走在一旁的腐野小姐比想象中要来得娇小,低头一看,可以清楚看见她的颈项,那颈项小巧而可爱。我顿时又回想起她刚刚说很差劲的那个晦涩声音。在我凝神注视的时候,腐野小姐抬起了头,「嗯?」不解地偏着头。



「妳脖子的地方很可爱呢。」



「……尾崎先生真是的,怎么称赞那种地方。」



「呃,我可以再约妳吗?」



话说出口的瞬间,就连自己也惊讶地怀疑现在是谁在讲话。我下意识地捣住嘴,眼睛眨了好几下。腐野小姐也跟我差不多,她讶异地抬头看我,然后又浮现那个奇妙的眼神。



「我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就我们两个人。」



「……还真是吓了一跳。我是可以啊。」



「为什么会吓了一跳?」



「因为我以为我只是幌子。早知道,我就更费心打扮一点,不该穿一般的衣服过来的。」



她这么说着,怜悯般的目光仍旧末变。我感到心神不宁而静不下心,于是老实地承认。



「实际上就像妳所说的,对不起。」



「……对吧?我果然猜的没错。」



腐野小姐高兴地笑了出来,她似乎是单纯开心自己看穿了男人的企图。我无力地回以笑容。



接着两人同时俯视楼梯下方,花俏女孩正搀扶着醉步蹒跚的前辈。面对此景,我不禁耸了耸肩暗自低喃:「照这样看是没希望了。」但腐野小姐却摇摇头。



「不,或许会顺利发展。」



「咦?」



「因为她其实满喜欢没用的男人。女人也是无法抵抗从社会下层吹来的甜美之风吧,因为女人也很脆弱。」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口反问。腐野小姐愕然似地抬头望着我,再次露出那个眼神,接着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她这个举动十分可爱。



在两人走上楼梯的同时,我也因为已经被她看穿而坦白地告诉她。



「如同妳所说,妳一开始只是幌子,可是我似乎对妳产生了兴趣。不介意的话,下次如果能两个人一起用餐,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好啊。」



爬上楼梯来到外头,干燥的北风从旁呼啸吹来。我不禁缩起脖子,将外套衣领竖起。



星期四的夜晚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几群喝了些酒的人们打从面前经过。离餐厅入口有些距离的细长路灯,发出蓝白的光芒照亮地面。



一位高瘦男人倚靠着路灯,像个没事人儿般地站着灯下。



那双长脚彷佛显得多余,他交叉着双脚站立。黑色外套、黑色鞋子,每一样都显得老旧,散发出一股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如的廉价感。他的脸色难看,从鼻子到下颚布满细密的皱纹。年龄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后半,或者是更大一些。左手随意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右手的细长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懒洋洋地抽着。一缕细细的烟雾在路灯光芒的照耀之下,幻梦似地缭绕飘散。



丸之内一带明明是禁烟区,我下意识地感到不耐。对方或许不知道吧,或者是压根儿不在乎那些社会规范。



我的目光离开那名男人,突然想到腐野小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可能会冷,于是打算伸手将围巾从脖子上拉下来借她,这时腐野小姐在我耳边喃喃喊了声:「爸……」



这道聋音足我活到现在从未听过的甜腻,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她陡然间加快脚步,有如一道冰冷的风掠过我身旁。



黑衣男人缓缓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和刚来到餐厅时的腐野小姐极为相似。他朝跑过去的腐野小姐点头示意,然后冷不防地看向我这里。



两颗黑色眼珠空洞而无神。视线对上的剎那,我背后窜起了一阵寒意。男人兴趣索然地像是看风景股瞥了我一眼,夹在细长手指问的香烟落圣地面,他用鞋尖慢慢地、执拗地踩着,火光早已熄灭的香烟被夹在男人的鞋子和路面之间,像是发出惨叫般被踩烂。宛如内脏外露的小动物尸体,香烟的干燥褐色烟叶被狠狠地抹在路面。一阵风吹起,褐色烟叶便飘然随风起舞。



男人的鞋尖好不容易离开香烟,随后视线转向腐野小姐。他大大地皱起眉头,表情彷佛在说妳很冷吧,接菩将自己身上的老旧外套脱下。外套下仅穿着一件袖子拉得长长的长袖衬衫。单薄的穿著光看就觉得会感冒,男人却毫不在乎地将外套披在腐野小姐的肩膀上。腐野小姐彷佛将至今我们的对话及聚餐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忘光,她只是依偎着男人,头像是埋在枯瘦的胸膛般慢慢地向前走。我错愕地目送他们离开,此时男人突然转过头,仿佛向我道别似地轻轻扬了扬下颚,我也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回礼。



晚一步爬上楼梯的前辈伸长脖子看向那两人,他对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说:



「怎样??那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小白脸吗?早知道刚刚也问她这件事就好了,难得我今晚是失礼的醉汉。喂,尾崎,你有没有被那个人狠扁一顿?」



「……不,不是那样的。」



「咦?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那个人好像是她的父亲。」



「什么?」



「因为她都说了嘛。」



「说什么?」



「没事……」



我纳闷地思考着。



刚才宛如一只兔子穿过我身旁的时候,腐野小姐那不可思议的甜腻声音确实是这样低喃。



爸……



怎么看都像是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为什么会叫那个男人爸爸?和我的父亲相较之下,简直是无可比拟的年轻,大概和我们部门的部长差不多年纪吧。不过乍看之下虽然年轻,但像他那种不像上班族、在我周遭较少见的类型,我似乎也难以准确看出年纪。



话说回来,怎么有父亲会在餐厅外一直等到女儿众餐结束呢?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明明不知道何时会结束,却仍然在我们欢谈期间,始终茫然地抽若烟等待吗?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最主要是两人相依偎离去的身影,看来总觉得有股莫名的温暖,宛如在冥阁之中微微发亮的香烟火光。若伸手碰触,理所当然是炙烫的。那股温度究竟是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想要细细思索,却只感到背脊越发冰凉。



这一晚,我和前辈他们道别并搭出租车回家后,凑巧在玄关处碰到父亲。父亲看来刚洗完澡,平常威严的父亲穿着直条纹睡衣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我轻声地表一下。「我回来了。」



父亲站在走廊看着我,然后皱起了眉头。他只要一看到我,便会反射性地念几句,这一天晚上也是如此。



「又是聚餐啊?看也知道,和因为工作而晚归的表情不同。」



「是啊,不过这也是一种交流。」



「老是一副学生心态,你差不多该有自觉了。」



「嗯。」



我带着笑容点头称是。



同时,冑也感到一阵萎缩。



根本不管是否努力,一点都没有想要认同儿子的意思。



黑暗的情绪充塞胸口,我久久伫立在玄关处。沁人的醉意顷刻间全消,在那个瞬间,耳畔不知为何响起了一道声音。



(爸——)一下子又教人回想起那个甜腻的声音,以及恍如幻梦的话语。



(最差劲了——)腐野花带着怜悯看向我的细长眼瞳也随之而来,还有披着老旧外套离开的背影,一幕幕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两个人是父女吗?是父女吗……挫败感缓缓趋近包围我整个人。互相紧靠的背影,看来历时甚久而温暖。父女和父子是截然不同的吧,父女就像是一件陈年的外套。在我周遭的女孩子每次谈起父亲的时候,总会看似高兴地侃侃而谈说:「我爸爸真是的。」不过,就算这么说——



「美郎,你也别想太多。」



「没那回事,爸爸。」



我用开朗的声音回答。背对父亲坐在玄关,我一面脱鞋子一面回想久远以前的记忆。虽然我和父亲在我长大之后就变成那样,但在孩童时期,我们的感情绝不会不好:非但如此,小时候很胆小的我还只要待在父亲身旁,就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安心感,像是随时被一名强壮的成年男人保护。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要求我也要成为一名强壮的男人,这对我而言相当痛苦,我对父亲的不满也越来越强烈,父子之间的羁绊在不知不觉之中终告消失。



我背对父亲,听他逐渐远离走廊的脚步声。当天晚上,我感觉夜空的颜色比以往更为深浓。我变得异常的感伤,然后传了封简讯给腐野花,里头写着今晚过得很快乐,这绝不是客套,是我的真心话。我心想她不晓得会不会马上回复,便抱着手机睡眼朦胧地等待着,却是在隔天早晨才终于等到她的回复,内容依旧十分冷淡,只写着尾崎先生真是奇怪的人呢。她冷淡的回复虽然让我沮丧,但仔细一想,在我的人生中被人说奇怪也算是相当稀奇,让我不禁想问她自己是怎么个奇怪法。和腐野花约定好下次见面时间时会感觉松了口气,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吧。



在小花背后,不知为何有股暴风雨的气息。我像是听到台风预报的小学生,还没来吗、还没来吗?似的兴奋又不安。



下次的见面约在十天后,季节在这期间迈入十二月,气候变得更为寒冷。我竖起外套衣领快步走至外头,自己的呼吸亦不时被染白。大街小巷装点着圣诞灯饰,各个店家传来阵阵轻快活泼的音乐。



和腐野花约定的日子格外地寒冷。



我站在有乐町戏院的大时钟下等待,不禁心想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已经迟到了将近两小时。我忍耐着酷寒,拨打了好几通电话过去,虽然有打通却没有人接听。正当我已经错愕不耐之时,她终于在快要九点的时候悠哉现身。她穿着款式时尚却显单调的大衣和靴子,褐色长发发尾微微卷曲。右肩背着名牌包包,左手提着一只印着百货标志的纸袋,里头装有刚买的洋装。



「我忘了我们有约。」



「这样啊。」我失望地说道。她依旧是那张印象淡漠、不太有特征的脸。「肚子饿了呢。」小花说完便低下头,颈项依旧是那么可爱。



每一间店都已接近最后点餐时间,我回想起附近的一间西班牙料理餐厅,于是提议去那问店。和其它的女孩子不一样,小花一脸无所谓地点头附和,感受不到想要吃什么、想要怎么做的欲求或是兴奋。女孩子所拥有的雀跃欲望,她像是完全没有。



我叫了一瓶葡萄酒,两人举杯互敬,断断绩续地交谈着。今晚的腐野花不再模仿身旁的女孩子,看来比她二十一岁的年纪更显稚气。她看似坐立不安,视线也望着下方游栘,而且举止有些不雅。单只手肘靠在餐桌上,直用叉子戳着黏在西班牙海鲜炖饭平底锅里的黄色饭粒,一副就是对锅子的兴趣更甚于我的态度。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试着找出会让她有所反应的话题。



「上次来接妳的男人就是之前说的爸爸吗?」



她那瘦小的肩膀陡然一个轻颤。成功了吗??正当我如此想时,小花一脸畏惧地瞇起双眼向上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