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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任勇者开始露营(1 / 2)



大陆的某处。



又或者不在大陆上。



可能是比天空还高的地方。



可能是比深海还深的地方。



可能是在魔界,也有可能是不同次元的异世界。



到头来,其实哪里都无关紧要。



对「他」来说,栖身之所只是一种零碎的概念。



「──你这副表情我从来没见过。」



冷冷的女音在这个哪里也不是的场所回响著。



同时,一道模糊的轮廓在这个本该什么也没有的空间中缓缓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就这么出现。



是个面容一丝不苟的女人。



有著一头耀眼的金发,穿著白银的铠甲。



女人笼罩在一股勇猛的气质之下──然而唯有她的眼神已经死去。



那是一对毫无生气的空虚眼神。



女人名为──爱特娜。



不过那也是她还是人类时的名字了。



她过去以勇者的身分战斗,杀死魔王,拯救世界──却被诅咒,对世界绝望,成了魔王,最后被另一个勇者所杀。



走过这遭满是波澜的人生后──她如今在这个哪里也不是的地方,站在一名少年身旁。



「你这种表情可真新奇,诺因。」



「爱特娜……」



白发的少年因为女人的声音回过头。



「诺因是谁……?」



「你的名字──你把这两个字当成名字了吧?你不是向那名少年这么自报姓名的吗?」



「噢,我差点忘了。」



「我之前也说过了,不要忘记自己干过的恶作剧。」



爱特娜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来你的状况很不好。」



「……是啊。」



少年──诺因有气无力地回应。



「说实话……我有点没辙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现在到底是觉得伤心?觉得烦躁?还是觉得失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什么感觉。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毕竟史莱姆那件事,他完美地凌驾在你之上。」



「就是说啊……」



诺因耸了耸肩。



「一切都超出我的预期。那个少年──席恩•塔列斯克居然用那种方法凌驾我,并且获得圣剑,我的计画全乱了套。」



「你会乱了套倒是很稀奇。」



「别说稀奇了,根本是第一次。」



诺因说著:



「这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不顺遂过……」



「…………」



「以前明明一切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可是……啊啊,该死。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勇者。」



「抱歉啊,我就是那个让你很顺遂的勇者。」



爱特娜不甘愿地说道。



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却听得出来她的口气有些别扭。



「噢,抱歉抱歉,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诺因苦笑说道:



「你是个极为优秀的人类,也是个出色的勇者。不只你,你以外的人也一样。你们所有人都很强悍,很温柔,很聪明……所以你们才会走上我设计好的道路。」



「你不是说『没有瞧不起我』吗?」



「当然没有。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反而很敬重你,很感谢你。感谢你在这部戏里,完美扮演我要求的角色。」



诺因释出的意思,彷佛说明他并没有瞧不起爱特娜,而是纯粹的夸赞。



爱特娜大概是认为继续争论也没用,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弃反驳。



「伤脑筋啊。」



诺因喃喃说著。



「实在是伤脑筋。说实话……我真的应付不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在流水作业中轻松搞定,结果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触礁。」



「…………」



「啊,放心吧──我不会死心的,你不必担心。」



「没有人在担心。」



爱特娜冷冷地回嘴,诺因却不管她,继续往下说:



「我不会在这种地方放弃整篇故事。要是在这里封笔,就太对不起你──不,应该是你们。」



「少以恩人自居。」



爱特娜说道:



「我对你描绘的故事没有半点兴趣,就算故事在这里不上不下地结束,我也不在乎。现在的我只是个死人。我被你利用得一乾二净,身体和心灵早已残破不堪。我已经没有感受得到愤怒和忧愁的心了。」



她以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继续说:



「我已经对世界毫无兴趣。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也完全无感。」



「你说这话还真是无情。」



「我不知道我以外的其他七个人怎么想,但我猜不管是谁,应该都一样。我们都对你的故事没兴趣。」



「啊哈哈,我想也是。嗯,也是啦。」



诺因忍不住喷笑。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讨你们欢心才做的。我之所以说对不起你们……嗯,怎么说呢?纯粹是自我满足。」



「…………」



「我觉得不半途而废,努力做到最后,对你们才是最基本的礼仪。」



诺因说著。



「好了……该行动了。虽然麻烦得要死,我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放弃整篇故事。」



说完这句彷佛告诫自己的言语后,诺因就这么消失了。



只剩爱特娜一个人留在这个哪里也不是的场所。



然而她的轮廓却渐趋模糊。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稀薄,就像热浪那样摇摆。



「……我果然没见过。」



在身体逐渐消失之际,爱特娜轻声呢喃著:



「诺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么乐在其中的表情。」



女人只留下这句话,身体完全消失无踪。



炖汤、烤肉、烤鱼,还有微量的酒。



吃完晚餐后,他们五个人围著火有说有笑。



他们在夜空下享受著露营乐趣。



其实关于野营的经验──席恩并不是没有。



两年前,他以勇者小队的成员行动时,常和伙伴们搭帐棚过夜。



但那也只是因为当时正在战争。



只是因为在敌阵或是物资短少的地方,必须一边轮流警戒,一边悄无声息地度过夜晚。



因此对席恩来说,这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享受只为玩乐的野营。



一群人嬉闹得忘却时间后──



他们五个人躺在帐篷中。



根据事前讨论的结果──他们只带了一顶帐篷。



他们计划五个人一起睡在一顶大帐篷里。



虽然事前已经决定好这么细的细节──但他们似乎就是注定如此。一旦开始实行,还是引发了一波骚动。



「我才不要咧!我要睡小席大人旁边啦!」



「菲伊娜,你在说什么傻话?今天应该是轮到我侍寝吧?要睡在席恩大人旁边的是我!」



「今天是露营吧?所以轮值表要归零重来啦!」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啊!」



「说到底,这顶帐篷睡五个人本来就太挤了,要是雅尔榭拉你睡旁边……小席大人不是会被你挤到热死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哪有什么意思?没有啊~」



「受不了你们,怎样都好啦,快点睡吧。我已经快困死了……」



「喂,伊布莉丝……你的位置占太大了。」



「啊?凪,你说话别这么死板啦。我很纤细,要是没有足够翻身的空间,我睡不著觉啦。」



「明明到处都有办法打瞌睡,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啊……」



「凪你要是觉得挤,坐著睡不就得了?你以前不是常抱著刀,坐在地上睡觉吗?」



「现在不是战时,我们人也不在敌营,我哪受得了那么睡啊?我也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啊。」



「是喔。你说归说……其实你也想和少爷一起睡吧?」



「什!你、你说这是什么蠢话……!我才没有那么想……平常之所以侍寝,也只是因为服从主上的命令,所以我……」



「哈哈哈,你脸都红了喔。」



「唔……那……那你又如何,伊布莉丝?」



「啊?」



「你其实也……想和主公一起睡吧?」



「什……什么?你……你说什么蠢话啊……我又没有……我本来就主张自己一个人睡,侍寝是因为命令才干的……」



「是喔。你脸红喽,怎么啦?」



「唔……你……你也变得很敢说了嘛,凪。有趣,跟我到外面去。有人敢挑衅,我就敢买单。」



「行啊。我接受你的挑战。」



「啊啊讨厌!我生气了,雅尔榭拉!我们一对一单挑解决!」



「正合我意!既然要战斗,要我同时对付你们所有人都行。让你们见识一下女仆长的实力!」



帐篷内的骚动越演越烈,最后几乎演变成即将出去外面来一场大乱斗了。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不过因为席恩一声喝道,争吵平静下来了。



最后她们决定──用抽签方式安排睡觉的位置。



位置决定好后,每个人各就各位,并熄灯。



刚开始他们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笑了一阵子,最后也宣告结束。



只有规律的呼吸声充斥在帐篷内。



夜悄悄地变深。



然后……



就在时间大概越过午夜时──



「…………」



啪的一声。



席恩睁开眼睛。



他抬起还留有些许睡意的脑袋,不自觉地环伺帐篷内。



(奇怪……?)



不在。



有一个人不在。



其他三人都安详地睡著,却只有一个人不在。本该是那个人睡觉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菲伊娜?)



席恩静静地走出帐篷,然后在附近散步。



今晚是个宁静的夜晚。



只有风吹动林木的声响不断传出。



当席恩依靠月光,走在昏暗的森林中──



在稍微空旷的地方发现了菲伊娜。



接著,他不禁屏息。



「…………」



她──正翩翩起舞。



就在月下,一个人独自舞动。



那是一种从没见过的舞蹈。



或者,根本不是一种舞蹈。



席恩觉得菲伊娜的舞姿和将技术系统化的舞蹈、舞踊有些不同。她的动作完全不统一,也没有规则性。



一下婀娜,一下狂野



看起来彷佛随兴摆动著手脚──



要说粗糙,确实粗糙。



她的舞姿完全没有困难的技术。



她的动作是小孩子都会的摆动。



可是──不知为何,就是会目不转盯地盯著看。



白云终于飘动,被盖住一半的月亮现出原形。



原来今晚是满月。



随著感情和本能,以夜色为背景无声舞动的她,美得无法只用一句话来形容。



席恩的心灵受到震撼,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看得入迷。



「……嗯?哎……哎呀?」



这时候,菲伊娜发现席恩了。



她停止舞步,小跑步靠近。



「小……小席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不小心醒来了。」



席恩开口回答表情有些为难的菲伊娜。



「……原来你真的很会跳舞。」



当席恩听到菲伊娜在维斯提亚的酒馆表演跳舞,还觉得极为难以置信。



当然了,他也不认为那是谎言,只是他完全无法想像菲伊娜跳起舞来的样子。



不过如果是现在,那他可以接受。



看到那么精湛的舞蹈,任谁都会著迷。



并非撼动脑袋,而是心灵的本能之舞。



如果是专家以技术性的角度来评分,结果大概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如此,她的舞姿还是有某种──某种蕴含了超越技术的东西。



「呜哇……讨厌啦,小席大人你果然看到了……好难为情……」



「为什么要害臊?你跳得很美啊。」



「不不不,那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舞蹈……而且你不觉得很丢人吗?晚上自己一个人跳舞,感觉好像很自恋……」



菲伊娜害臊的重点还真教人摸不著头绪。



她抓了抓头。



「其实我也是睡到一半醒来。」



接著轻声说著。



她抬起头,仰望夜空。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轮散发蓝白光晕的满月。



「是因为月圆的关系吗?我莫名变得很亢奋,精力很充沛……然后忍不住就开始跳舞了。」



最后她苦笑著继续说:



「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种满月的晚上。」



「…………」



虽然脸上在笑,表情却浮现一抹悲痛的色彩。



那让席恩也跟著心痛。



「金狼(Managarmr)」。



这个名字代表「噬月之犬」,是传说中的魔狼。这种魔狼是在魔界被喻为天灾的仪式当中诞生。



据说魔界数百年会迎来一次魔狼大量出现的时期。



过度增加的魔狼集团会成为黑色的海啸席卷大地,在魔界各地带来莫大的灾害。



以人类世界来说──就像蝗害这样的现象。



某个种类的飞蝗一旦碰上生存环境密度过高,就会产生所谓「群聚效应」的变化。



飞蝗产生「群聚效应」后,翅膀会比一般个体还长,脚较短小,颜色较黑──而且较狰狞、凶猛。



它们会吃光各地作物,同种的飞蝗甚至会自相残杀。



这种黑色的飞蝗群会覆盖整片大地,在人类世界被视为天灾恐惧,不同的地区还会把飞蝗称作恶魔的化身,极度厌恶它们。



因此──



在魔界产生的魔狼大量出现现象,也和蝗害类似。



生长在环境密度过高的狼群会变得更加凶暴、凶残,它们会顺著自己的食欲,吃光整个魔界。



为了应付这种灾害──以当代的魔王为首,魔界的能者们展开行动。



过度增加的狼群就连魔界的能者们也无计可施,不过在他们出力的结果,魔狼的数量已经渐渐地、渐渐地减少。



然后──在最后关头。



几名贤者绞尽脑汁,拟定出将狼群关在一个地方的计画。



魔王他们将魔界的某一部分变成沙漠──接著把六百六十六匹狼引诱到当地,利用结界封闭整个空间。



沙漠地区白天灼热,晚上极度寒冷,宛如地狱一般。



在那个别说草木,连水都没有的世界,被隔离的狼群于是──开始自相残杀。



为了摆脱饥饿,它们毫不犹豫,对著身旁的同族露出利牙。



它们顺著食欲,顺著生存本能,一个劲地贪婪索求。



无论是脑、眼球、五脏六腑,甚至连一滴血也不放过,完全啃食殆尽。



一头又一头,那是每天数量都会减少的生存竞争。



在以血洗血的斗争和餐食之后,魔狼们的魔力互相交融,提炼成更浓烈的色彩。



结果最后剩下的一匹狼──演变成拥有巨大魔力的存在。



有著撕裂一切的利爪,以及啃食一切的尖牙。



然而──



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同伴和饵食了。



就算拥有再强韧的尖牙利爪,却已经没了应该啃食的对象。



被血染红的沙漠上,只有她一个人。



已经无法自相残杀了。



在地狱般的自相残杀尽头等著她的──是绝对的孤独。



只有美丽的满月静静照著她。



随后她──咆哮。



对著月亮咆哮。



既是狼的远吠,也是新生儿的啼哭声。



同时──也是恸哭。



她就这么独自在沙漠当中,不断地不断地咆哮。



却没有人回应她。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大叫啊?」



菲伊娜滔滔不绝说出自己的过去后,困惑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