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五章 魔性之歌(1 / 2)



隔天,我从床上醒来,回想起昨天的事。



像在作梦。跟我睡前埋在枕头里幻想的一模一样



「咦?」



该不会那真的是在作梦吧?我翻了翻身子,惶惶不安起来。美梦的余韵随著凉意汗水清醒,令我手足无措。不不,怎么可能呢?我虽然这么想,但这一切太像是为我量身打造,反而教人害怕。我跳了起来,环顾房间。



看向时钟,明明是星期六,我却在乖宝宝的时间起床。我有自觉,如果梦想成真就



舍昌疋那副模样,但我希望那不是因为一直见不到他才幻想出来的,于是我离开房间。道别时的他衬著夕阳的那一幕仍留在我眼底,但我还是挪动脚步。



我需要确切证据。我没换衣服就下楼,把鞋跟踩扁、鞋子一套就出门。朝阳从云的裂隙间探头,绽放光芒,像在轻抚我的额头与浏海。我的目光追著在光中并排的盆栽数目,用手指确认了三次,从右清点到左,终于确定了。



「啊……」



屏住的气息不小心吐出来。



盆栽确实少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安心地落下。



梦并没有侵吞掉现实。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如梦似幻的昨天延续到今天,令我渐渐兴奋起来。



我晒著一点也不热的晨曦,左手用力捏一下右手肘。



回忆著他道别时说的话。



「……周末愉快啊。」



我背靠著墙,抬头仰望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忍不住傻笑出来。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快乐的周末了。



令我不禁这么想的纯粹喜悦,一块一块咕乡咕乡地滑过喉咙,将胃底炽烈地装满。现在的我,一定可以让那个没发芽的盆栽发芽。



一阳的身影出现在隔壁房间的窗前。他光明正大地顶著惺忪睡眼,真是个漫不经心的小鬼。



他发觉我在院子里,打开窗户问:



「你在做什么啊?一大早的。」



「有点事情嘛,有点。」



我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手舞足蹈,在一阳眼中肯定很滑稽。



一阳模糊地笑了一下,从窗前消失,而我依然留在院子里,暂时未离开。



我站在太阳下,直到风势转强。



回到房间后,我扑到床上滚来滚去,用脚踢墙壁,又痛又快乐地跳起来,接著拿起充完电的手机,向昨天因为太兴奋而被我忘光的朋友报告。



『昨天我第一次和他到市区玩喔!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啊,我是从学校溜出来的,他还说我很调皮呢。然后他来我家玩!虽然马上就回去了,但我给了他我种的盆栽,想说之后就会有共同的话题,不必烦恼该聊什么了。但我一不小心就忘记跟他交换手机号码了,真可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问。不过,如果我寄了太多简讯给他怎么办?他会不嫌弃我烦呢?』



我喜孜孜地打了长篇报告。朋友会有什么反应?是瞠目结舌?是哈哈大笑?还是三言两语地敷衍我?不论她怎么答覆,我都好期待。我又滚到床上,就在我莫名很想扭动身体而把手脚一缩一伸,沉浸在无意义的动作里时,在电话旁充电的哔助朝我跑过来。它从椅子跳到桌子上,再从桌子上灵活地跃到床上。翅膀虽然一直拍动,但看起来没有发挥任何效用。



它停在枕头边,啪哒啪哒地跳著。



「早安。」



向我打招呼后,哔助跳得更高。但声音与它的外表不符,一点也不可爱。



听起来像哑铃掉下来,沉甸甸的。



「因为是早上所以很有精神吗?」



哔助似乎是这么解释我的状况。如果是平常,我可能会叫它安静一点,但今天……



我抬起身子,用力回答:



「超有精神!」



我展现活力充沛的模样给它看。



「太好了、太好了。」



也为我高兴。



即便那不是真的……而是制作它的人所写的程式。



就算是人工赋予的,我也有一点点相信那就是哔助的「心情」。我决定相信,对它道了声「谢谢」。



但直到隔天,朋友都没有回信。



大概是吓傻了,不晓得该说什么吧。



「呵、呵呵~」的笑声混杂在风卷起的呼啸声里



我察觉自己的笑声与不断抽动的嘴角,不禁「哇」地一声撝住脸。



在大街上自顾自地笑出来,比起丢脸其实更危险。我从覆在脸上的手指缝隙窥探左右,幸好没有任何人经过。我慢慢把手挪开,拉了拉制服的领子整理仪容,然后吁了口气。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若我无意间流露的傻笑被人看到见…尤其是被他撞见,对我而言就不好笑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还没有来。



我盯著因强风而跃动的发丝,告诉自己冷静。



风像叹息般有点温温的。



上周末与他有了重大进展……算进展吗?当然啊,我鼓励自己,回忆著与他共度的时光,排除掉不安。至少与他相处的时间比过去都还要长得多



或许命运正引导我,朝美好的方向迈进。



我有些猥琐的笑声就是证据。



「哎呀,这个人笑得好恶心喔。」



偷看我的脸、语带讽刺的弟弟,正用专注到能捣碎树木果实的语气嘲笑他姊姊。



照理说老早就比我先出门的一阳,不知为何还没到学校,而是出现在这里。



但不管他现在说什么,我都觉得只是徐徐微风。



「你绕路?」



「是啊,去买漫画。」



对了,星期一是漫画杂志的发售日,但一阳手中除书包以外什么也没有。



「卖完了?」



「也不能说是卖完了。」



一阳无法理解似地抓抓头,眉头一皱,眼睛眯起来。



「好像没卖了。」



「咦咦?」



那应该不是没发公告就会突然停售的小杂志啊。



「该不会是和上周的合并出刊了吧?」



一阳送我的杂志最后,一如既往附上了下周的介绍。



「嗯,有可能。但我查了一下,好像是各地都紧急停止铺货的样子。」



他将手机摆在脸旁秀给我看。各地,紧急——如果只有一间店就算了,但竟然是全国规模,这可非同小可。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遥远到我根本不会注意的事呢?



飘飘然的心情,多了一个小小的重物挂在那儿。



「为什么呢?会不会是有不能刊载的内容?」



我把突然浮现的想法说出口,一阳已经懒得闹我,只是点点头。



忧郁星期一唯一的乐趣没了,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吧。



「或许喔,最近流言很多。」



一阳低头咕哝,身体与脚转往学校的方向,接著前进了几步,在碰到绿灯时回头。他望著没有一起走的我,嘴角微弯,表情很复杂。



「姊姊啊。」



他欲言又止,陷入沉默,而不是揶揄我。



「什么事?」



我催促他把话说完,一阳微微一笑,难得对我那么温柔。



他那总爱开玩笑、欺负人的能庆,少了些棱角。



「没关系,算了。这应该是好事吧,大概。」



话没催出来,他自言自语地往前走了。



我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双胞胎弟弟的心情。



但我知道我们是双胞胎,金户彼此关心。



「不过你的嘴还是闭上比较好。」



他在最后补了我一枪,越过斑马线。



「……臭小鬼……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我听从他的忠告,伸手撝住嘴巴。因为我知道,自己等等又会笑出来。



一阳竟然会担心我,简直要变天了。



想著想著,天空彷佛反映心情般放晴了。



感觉今天也很棒的一天。一阳小小的温柔,让我心中充满这种预感。



行人号志又变绿,但我还要多等一会儿,所以无视行进的指示站在风中。



今天早上我一样在等他。我很确定,他今天一定舍曰来。



我要和他说什么?他会露出什么表情?等待的时候,天马行空的想像与期待令我小鹿乱撞。我一如往常地作著美梦,尽管绝大多数的内容最后都只是梦,但只要追著有可能实现的那一个,对我而言就有明天。



过了周末,一周又会开始。一周、一天,然后是昨天、今天、明天,周而复始。



日子不断累积、年岁增长,我将得到,也会失去许多东西。



但愿不是原地踏步,而是一步一脚印地向前走。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



我抬头仰望即将变换的红绿灯,祈祷著。



「……咦?又是简讯?」



就像有人偷听到我的愿望在回辉教。



电话响了,我从铃声判断那是简讯。朋友终于回信了吗?还是……?我抱著对这不合时宜的简讯所产生的一丝不安,打开一看——是从没见过的信箱、由不认识的人寄来的熟悉内容。



『哈啰,☆之子!祝你们有个愉快的「终末」。』



「咦?」



虽然又是这封简讯,我却感到疑惑。它从来没在星期一寄来过,令我一头雾水。



不对呀,今天不是周末。我纳闷地环顾四周。在人流带动下,城镇如风车般转起了一天。气氛是老议人低著头的星期一,一点欢欣雀跃的感觉都没有。



总是在星期五收到的简讯,竟然在星期一寄来了。不过原本这封简讯的出处就很诡异,令人摸不著头绪,所以再怪也怪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或许我根本不必太在意,但我还是盯著萤幕看了好一会儿。



「终末」特地用括号强调,但没有指出涵义。



终末的意思不只有一个。



周末,另外是——



末日。



那么,这个……



讲的是哪一个「终末」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老师走—室、开始小考前,胃部收缩的特殊紧张与排斥感。虫的预感、野性的直觉、第六感,说法有很多种,那种感觉像在轻抚、逗弄危机意识。我的背挺不直,弓了起来,脖子缩起来,心中忐忑不安。



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为了确认那种感觉而抬起头。



或许是因为抬头的动作与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是同时发生,瞬间,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破灭、消失了。



无声、死寂。日子变调,变得载浮载沉。



只有眼前发生的事情浮现。



红绿灯的颜色变了、再变、又变,接连不断。



在我以为它变成绿灯时,马上又变回黄灯。连红灯也不多停留,立刻返回黄灯,然后是绿灯……闪烁不停。



这景象似曾相识。



以前我一直以为是看错了,不以为意,但在接二连三的灯号变换后,我发现那不是眼睛的错觉。



「故障……」



我半开著口说道,继续抬头看。其他红绿灯也一样故障了吗?我心想,但眼前的异变令我挪不开视线。我甚至觉得每当亮起的灯一转换,脑袋也受它影响,变成相同的颜色。



这次,连颜色都不对劲。



紫色的灯亮了。



它无声地夺走我的目光。



当然,红绿灯根本不会亮紫色的灯。接著,换成明明位在正中央的黄色灯号亮起绿灯,而黄灯则慢了一点,在原本红色灯号的位置亮了。灯号已经乱成一团。远方的鸟群一如往常从电线上飞起,我却觉得这一点都不现实。



天空、鸟儿都跟过去一样,奇怪的只有在地平面上延展城镇。



突然,一颗声音的震撼弹拋进城里。



声响刚开始从耳边经过时,是没有颜色、空白的,但渐渐地,空白里掺杂了毛屑,毛肩化成色彩,将空白涂满。



在红绿灯切换颜色的一瞬间,我的眼睛缓缓睁大。



一辆黑色汽车撞上红绿灯,整辆车扁掉。



车与红绿灯都变得软绵绵的。



我撝住耳朵,当场腿软蹲下。



瞪得老大的双眼闭不起来,一路盯著汽车翻倒在路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车底,比想像中还要乌漆抹黑。我僵硬得像路旁的石头,身体缩起来。



我从来没有目睹过交通事故现场。



驾骏这辆车的人,是不是也因为瞬息万变的红绿灯而看得目瞪口呆呢?



车子前半如伸缩吸管般压得扁扁的,遭到撞击的红绿灯柱惨不忍睹地折成两半,弯成锐利的く字形。垂落的灯号箱似乎能动,持续闪著黑、白的错误灯色。我的腰与腿跌坐在地,无法承受微微的颤抖而站不起来,所以只能抬头望著那座红绿灯。喷发的寒意与汗水湿淋淋地流淌在背部。



呼吸紊乱,明明应该吸气却想吐气,凌乱的节奏使我呛到。



车祸顿时导致马路上人仰马翻。后方的车辆虽然踩了煞车免于追撞,但连续驶来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将车道挤得水泄不通,交通大乱。在车祸现场以及不断变换的红绿灯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话声,从远方如浪涛涌来。



脑袋某处麻痹的我,耳朵听著、眼睛看著,心里只想著一件事。



红绿灯坏了。



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等他呢



我担心著这时宜的事,呆滞地望著远方



瞪大而失焦的双眼,突然紧紧收缩起来。



在一片喧嚣的另一头。



在好远好远的路上,我看见他的身影。



他混杂在人群中,走在偏离上学路径的街道上,背对著我,没有穿制服,背著数量有点夸张的行李,不是朝学校走去,而是往车站的方向迈步。



他手上抱著盆栽。



一发现他,我就像找到浮木,终于逃离恐惧。



我受他引导似地抬起下颚,忍耐著疼痛,将蜷缩的膝盖伸直,颤一抖因为他而停止。我身子向前倾,踉踉跄跄地往前踏出一步、两步。踏出脚步后,我才想起眼前是马路。虽然因为车祸,往来车辆都停下来,可是管理汽车与行人的红绿灯已经故障。尽管我对折成两半的红绿灯感到莫名依依不舍,但还是横越了马路。



我只能靠自己的双眼判断是否危险。混乱中,我看准空隙,在马路上奔驰。在哀号如狼烟般遍地升起的绝境中,我只想抓紧他眼看就要跟丢的背影。我拨开在等待另一侧红绿灯的人群,以及慌忙下车的人潮,奔跑。



他离我愈来愈远了。



你要去哪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明知心声不可能像电话或简讯传到他那儿,但还是不断祈祷「等一下」。明明知道,脑袋与手脚却停不下来。



明明我们在同一堆人群里,缓慢行走的他,却渺渺茫茫地不断朝远方而去。



彷佛那是只有我看得见的幻影。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确实在那里。



而且正在离开我。



不要去那里。快回头,快发现我。



至少发现我在追你。



这是我一直以来对他的期盼的延伸。



但这些愿望,这此没说出口的话,没有实现。



现在,亦然。



我的上半身先动了,腰部以上与下半身的脚对不齐,向前倾斜。我喘不过气,但还是无法停止,直到脚浮在半空中,才暗叫不妙而后悔,但为时已晚。



我毫无防备地从右膝著地而摔倒,骨头像被铁棍敲打般嗄吱作响。破皮与疼痛叠在一起,朝眼前袭来,使我无法立刻站起身。我倒在路边,手往前伸,泪水渗出来,他遥远的背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



我把想抓住他而伸出的手缩回,用手背用力擦拭眼角。



但擦掉眼泪后的彼端,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身旁有人叫了我,帮忙我站起来。我的膝盖严重擦伤。



刺痛一阵镇渗入肌肤,流血的伤口好冷。



瘀血正从里头淌出来。



我听到有人问我「要不要紧」,我眼神失焦地回答「没关系」。



应答结束时,眼睛已经乾了。



擦掉的泪水,再也不流了。



我忍著膝盖擦伤的疼痛来到学校,不料课堂已经开始。老师唠叨了短短几句,叮咛我别再迟到,我边听边坐到位子上。隔壁的同学指著我膝盖的伤口,问我要不要紧。



「嗯,不要紧。」



才怪。我心想,早知道就回家倒头大睡,心情蒙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城里秩序大乱,学校倒是一如往常运作。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我却如坐针毡。生活在小小的笼子里,外头风云变色……现在还是上学的时候吗?焦躁的心情,一点一点使心中的水位上升。加上我又没追上他,所以更加这么认为。



他似乎是朝车站的方向走去,究竟是要去哪里呢?我想应该与城镇的异变无关,但愿如此。但接连不断的怪事,令我无法静下心来。就像跑步冲刺后上气不接下气,需要时间才能平缓。



上臂和肩膀好酸痛。因为汽车冲过来时,我捣住耳朵僵在原地。疼痛姗姗来迟,或许它的真面目叫做后侮。那么,如果膝盖马上不痛,我就不后悔了吗?好像也不对。我的思绪乱成一团。



从疼痛中流出的血与混乱搅在一起、淤塞。



我留意一下四周,发觉嘈杂声如丛生的草木不断往上长,长遍教室的每个角落。在上课的只有台上而已,台下同学全都忙著讨论镇上发生的事,彷佛要将城里的騒动统统挤进这间小教室里。我明明盯著座位上的大家,周遭景色却前后流动了起来。



不必竖起耳朵,同学的耳语便传过来。似乎其他城镇也有发生车祸,而且有同学被卷进事故里。没来学校的就是那此学生。



他怎么样呢?我确定他不在学校,但应该不是因为车祸。



他平安我虽然高兴,但缺席原因不明,又令我开心不起来。



接著,我听到一些比上课内容有用的消息。故障的似乎不只有红绿灯,例如,电视看到很晚时会出现奇怪的画面,还有手机会收到怪简讯等等。发生异常的好像主要都是电子机械类,还有电磁波等能量对人体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云云。男同学见猎心喜,讲得头头是道。就像这样,有一半的声音都觉得目前的状况很有趣。毕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一成不变的日子感到厌烦,想要追求刺激。



但我受到的刺激刺得有点太深了,只让我感到疼痛。



我想起他抱著的盆栽。



什么时候会带著盆栽出门呢?从他背著满满的行李来看,感觉不像是要去请教植物的方法。那么,他要去哪里?又是去做什么?



搬家?



我摇摇头,把其中一个冒出的答案甩飞。不,不。



心情低落时不管想什么,都会立刻往坏的方向去。



一定只是我想太多。为了不让自己牛角尖而崩溃,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



我的思绪奔向窗户彼端的城镇。眼前的景色,与平常差别不大。



但城镇这一个世界,现在确实一片乌烟瘴气。



严重到令人以为只是异想天开的灾难,竟然在现实中发生了。



发生异状的不只有我们城镇。



学校解散了。没错,不是放学,而是在解散的气氛中催促大家回家,还要我们绝对不能在路上游荡。我乖乖遵守,什么也没想就踏上回家的路,沿途也没看街景。那颗拚命想找到他的心,似乎已经在跌到时就摔碎。



我应该也有遇见一阳,还和他讲了话,但内容几乎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重复说著没事,没和他一起走,一心只想独处。



穿著制服的我倒在床上,斜斜盯著电视。据说电视机也变得怪怪的,但现在看来完全正常,唯独手机收讯不良,不晓得单纯是电波讯号不稳,还是与这次事件有关。朋友一样没有回我讯息。



我猜应该是受收讯不良所影响,但我真正在意的是,从状况恶化前开始,我就一直没有收到朋友的简讯。这里发生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令我担心她那里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或许这些异状不全是同时发生的,搞不好世界各地早就出现种种迹象,只是风波直到今天才扫到这座城镇。



电视现在播著临时新闻。衣装笔挺、面色凝重的大人,正在讲解通讯干扰的情形,以及是不是恐怖组织发动的攻击等等。但这些话题彷佛隔了一层布幕,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虽然我没有认真听,但总觉得这此天人正在误导观众远离真相。



毕竟,我们就算知道实情,肯定也没办法做什么。



我的视线从电视挪开,盯著拉开一半的窗户另一头那拖著长长尾巴的云发愣。



「蓝莓派的天空……吗?」



中午过后天空就一直阴阴的,想从灰蒙蒙的天空嗅出酸酸甜甜的味道,根本不可能。



我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随著碎了一地的心愈来愈迟钝。



各种不同的色彩从心中溢出、混合。漂亮的颜色、黯淡的颜色,每一种都掺杂在一起,失去原本的特色。从中生出的复杂混浊情感,少了高低起伏,连悲伤、愤怒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好也不坏。我一动也不动,毫无力气。



像这样连气息都隐藏起来关在房间里,今天的一切就像在作梦。



但膝盖的擦伤因为空气刺激而隐隐作痛,否定了这是梦。



早晨过去,中结束了,夜晚即将来临。



我的确度过了这些时间,然后懊悔不已地躺在这里。



床边传来声响,我睁开眼,一颗黄色的头在上下跳动。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哔助催促我。



「好好好,怎么啦?」



我说道,敷衍地邀它到床上,原来把消毒药水与纱布等药品统统抱过来了。它飞奔到我的膝盖旁。



「痛痛、痛痛。」



哔助心疼地说道,要帮我上药。



「……嗯。」



一滴冰凉的药水落在红肿的肌肤上,让我觉得舒服一些。



「谢谢。」



我称赞它,它跟往常一样左蹦右跳。



「好大方、好大方。」



「……唔。」



这种说法简直像我平常都不称赞它一样……难道哔助一直很在意吗?



这大概是一台能参考「对话纪录」临机应变的优秀机器人吧。



「嗯…算了。」



现在只要它对我好就够了。吵吵闹闹、蹦蹦跳跳的鸟型机器人,比平常都还要令人会心一笑。



它的动作栩栩如生,彷佛能看见有血液流经的肌肉在跳动。



那不知何时会把羽毛抖落的动作,让我联想到邻居家的安卓。



伤口包扎好后,我似乎不小心睡著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在下雨。



我把听觉交给雨声,脑袋暂时放空。屋顶与墙壁遮蔽了雨水,雨声却打在我心上。即便感受不到雨水的温度,我却有种雨滴在自己皮肤上弹跳的错觉。我还听见隔壁房间里一阳与椅子挪动的声音。



光听这此声音、光看这些景色,还以为平凡的每一天仍在持续。



只有膝盖上微微的疼痛,告诉著我早就失去了。



耳鸣与睡意消失后,我捡起放在一旁的漫画杂志,啪啦啪啦地随意翻页。是这周没出刊的杂志,或许这就是最后发行的一本。



他说喜欢的那篇漫画,几乎都刊登在杂志第一篇。我脑中浮现他曾说过这件事,轻抚记忆般摸著杂志。



漫画内容简单来说,是一群人获得操控电脑的力量,向威胁世界的坏蛋挺身而战。在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前,守护他们的据点也就是拯救世界。



他们保护家园的决心令我动容。故事描述的是全球面临末日,但主要剧情还是围绕在主角身旁。他挣扎著不让身旁的世界毁灭,但也失去了许多东西。就是这样的故事。



当然,我是因为把它当作童话故事才喜欢这部作品。



在真的会失去什么的立场,这—牲小我的情感就与我无缘了。



距离世界的秘密,只剩最后一步——我反覆读著欲知详情请待下回分解的最后一页,想起了一段剧情。那是很久以前刊载的漫画,印象中是城内的机械被不明分子劫持而大乱。现在,那些幻想成了现实。



我猜应该不是劫持,只是故障或其他原因,但如今城里的乌烟瘴气,与漫画中描绘的如出一辙。作者究竟看见了什么呢?



是故事在模仿世界,还是反过来呢?



根据答案,或许这部漫画的作者将成为预言家啊。



从昨天傍晚就布满天空的乌云并未消散,今天雨水依然在伞上跳跃。



每当落在马路上的雨滴碰到脚,身体的某些地方就因恐惧而颤栗。



大雨落下,像要将城里混乱的表层冲刷掉。雨声抹去人的脚步声,充斥在城里,让人以为行人会被大水淹没。



我抬起伞和下颚,像要对抗这场雨。



进入视线的东西变少了,头顶显得空旷、寂寥。



折半的红绿灯昨天已经拆除,现在马路正中央站著指挥交通的警察。在来到这里的其他路上,也聚集了许多大人。



当然,对面还是有红绿灯,只不过剩下的红绿灯都已经故障,只有偶尔想到似地随意亮著灯号。我从早上就一直与那灯光面对面。



如眨眼般一闪一灭的灯火,像在昭告大众:「事情还没完呢。」



但是对我而言,有一件比席卷全球的灾难更重要的事。



即使双胞胎弟弟对我投以怜悯的目光,我仍必须遵守。



指挥交通的警察与我对到眼。一直杵在这儿的我,看起来大概很奇怪吧。我用伞遮住脸,心中低喃著再让我等一会儿。对于只能等待的自己,我感到后悔又无力,但也只能抓紧昨天以前的回忆。我没有勇气踏向没有他的今天,以及明天。



……不,不。他一定在,一定还在镇上的某个地方。



我没有证据,只能祈祷、等候。



十字路口面目全非,已经不能再说是一如往昔。



红绿灯消失、雨落下,不变的只有我而已。



要我放弃,朝学校走去,还需要一点时间。



学校教室与昨日相比,空位明显增多。雨水并没有将混乱的余音冲散,整座城镇的气氛浮浮躁躁的,我猜有些人趁机向学校请假了。同学们都乖乖坐在位子上,听不见往常的谈笑声,像在警戒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耸著肩。



明明今天我也迟到了,老师却还没来。大概是因为交通号志故障,路况比预想中还混乱的关系。我坐到位子上,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无法与他联系的手机,一早收讯就怪怪的,连表示收不到讯号的标志都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