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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第三章『遍寻不着嗜虐者』"A gasper on the bed, or her cute secret"



建材崩倒在身上。闪开。闪开。还不给我闪开!



『唔……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上下散发出自身的『本质』,一股作气伸直膝盖站起。尘烟四起,周边的木材全都被斩飞了出去。无意识间,自言自语里混杂着粗暴的气息。



『碍事!不过是卑贱的木屑——就连让妾身动手劈斩都嫌傲慢的尘埃竟敢……!』



啊…啊…啊…不对。我…我…在这里的是…我。



『……春亮…春亮!』



情况实在太过让人绝望。黑暗的预感……若真是那样的结局,她甚至想将全世界给破坏殆尽,如此的恐惧感让过去的自己在一瞬间苏醒。使尽浑身精力将其挥开,此叶环视四周。



什么也没有。



只有崩塌的废屋,瓦砾堆积成山。



『啊啊…啊啊啊……』



内心狂乱地悸动。等等,不行,不能那样。所以请一定…一定要〡



手刀劈开脚边的木材,死命寻找他的身影。在的,他在,他一定在,绝对错不了。所以拜托…啊啊…拜托!



她找到一块微微隆起的地方。他——那时站着的地方。



『春亮,春亮!你没事对吧?呐,回答我!』



双手埋进瓦砾堆,一个劲地拨开瓦砾。



可是没找到。



到处都找不到他。



她找到的是……在那堆隆起的木材底下,找到的只是—



『……咦?』



她发出呆愣的声音。没错,在那里的是——只是一个奇怪的——



钢铁制的牛摆饰。



再仔细一看,牛肚的下方闪着银色的光辉。连接着那只牛的立方锁被拖动,银发少女从牛与台座之间挣扎着起身。而后——



『……喔,你们两个都没事啊?太好了!』



那只牛的某一部分被打开,刚才一直在寻求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



『要说太好了的人……是我啦。我很担心耶……』



不知是否因为安心而脱力,此叶一屁股跌坐在瓦砾堆上。



春亮搔搔脸颊说道:



『是…是吗?抱歉让你担心了。可是……我也觉得幸好你们没事。彼此彼此吧?』



我们又不是人类,这点小事不可能会怎么样的啦,笨蛋。



她只在心中嘀咕。此叶一脸不满地别过视线。



因为要是一直看着他那悠哉的脸……看着认真打从心底担心道具的他——



总觉得有某种东西会从脸颊流下。



『那么,这是什么?突然被塞进这玩意里头,我都搞不懂……这是牛?』



『这是第二十四号机关﹒烧式雕像态「啼叫的钢铁牡牛」。只有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危险。但将人关在这当中,下面烧柴,铁就会变烫而灼烧里头的人。闷在里头的惨叫声听起来就像牛叫声一样。这是参考在西元前曾被使用的东西所制作出的形态——』



『喂,菲雅?』



嗯?——抬起头的菲雅看起来有些出神。她刚才恐怕也是在无意识间说出那些话的吧?脑袋里早已充满别的事情。没错,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一定是某种自虐性的事情。



『……总之,谢啦,得救了。』



『不必……道谢啦。』



菲雅仍有些出神地说道,视线在瓦砾小山中移动。她只动口说道:



『被她给逃了。』



『是啊。是说,你们有看到她最后那样吗?』



『看见了。那个人消失了。恐怕是使用了某种诅咒道具的能力吧?』



『例如瞬间移动吗……真是,究竟是怎样的道具才办得到那种事啊?』



再者,虽说只是栋废屋,但只凭一击便将整个家击毁,那个铁槌菜刀的威力不容小觑。那也是诅咒道具的可能性非常高。



『明明绝不能让她逃跑的啊……那家伙还会再……』



菲雅用力握紧她那小小的拳头。



仿佛无法原谅某人,也仿佛无法原谅自己。



仿佛全身力气都已凝聚在拳头中,对照之下,她的眼神则显得无力且阴沉。就只是阴沉。总觉得那眼神——很像曾几何时在雨中的顶楼所见到的。



『话说回来……这牛的表情真蠢耶?真让人怀疑做了这玩意的家伙的美感。』



春亮啪啪地拍着牡牛的雕像嘟哝。



啰…啰嗦,白痴——!做的人是我,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脸很蠢?诅咒你喔!



原本想听见的这声话语,无论等到何时却都没能听见。



——关掉店里大半的照明,此刻这里已成了她的空间。



人形原黑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



因为有必要,就只是这样。



所以她伸出手。



指尖感受到早已习惯的触觉。安心——同时内心也无可奈何地感到骚然。



啊啊…尽管如此——还是有必要这么做。因此她才注视着『那个』。



『那个』是什么?



不用说,人形原黑绘明白答案。



几公克的重量。柔软的物体。胺基酸重合体。垃圾。宝物。自身的姿态。代表女性的东西。过去的罪业。生命的象征。存在于人当中的神。暧昧的时间纪录。咒术性的单线。生意道具。现在的必要性。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以及——



——粮食。



在废屋搜索失去踪迹的艾莉丝直到很晚,但理所当然还是徒劳。待隔天黎明——



电视新闻报导,再次发现了新的箱形尸体。



啊啊——非得想点办法才行。



脑袋里全是名为茫然的焦躁,等到回过神时,课堂已全部结束了。



茫然地仰望开始充斥喧闹声的教室天花板,她一面心想。



没错,自己得想点办法才行。她有这个责任。毕竟艾莉丝会做出那种事,其实是因为想将自己拉拢进比布利欧家族会里。果真如乳牛女所说的,恐怖行为的可能性很高。要是不来我们这里,无关之人就会接二连三死去喔!这样你也无所谓吗?——代表的是这个意思。



——怎么可能无所谓!那家伙疯了!



究竟是为什么?那家伙为什么想要自己?想要我在家族会里担当什么样的任务?为了实践那目的,甚至有必要杀掉无关之人吗?



而且,那家伙还说了『找出被害者的共通点』……这是什么意思?只要找出共通点的话,事件真的就能告终吗?情报来源只有电视新闻,但新闻也没指出有什么共通点。现在的情报还很少,只有重覆推测是精神异常之人所犯的案或者狂热宗教的仪式。当然,一起观看新闻的春亮他们,也没能从至今所报导的被害人姓名、职业情报当中找出任何共通点。



(啊啊……明明得想办法才行,可是却什么也不知道。)



是自己不适合思考吗?她带着无力感如此思索。毕竟自己是道具,不需要思考能力。



擅长思考的是人类。因为没有力量,因为不是道具,所以才思考。



这时候果然还是需要那家伙。



拜托他人并不是坏事,这在上一次事件中已经学习到了。



『菲雅……喂,菲雅?』



『说得…也是……果然还是要再一次……原本就不行。』



将春亮出声叫她的声音视作单纯的情报处理掉,菲雅拿著书包起身。



『……嗯?怎么啦,菲雅?』



『锥霞……我有事想拜托你,能请你帮我吗?』



锥霞回望的视线带有某种暧昧。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又不时不具意义地眯细又睁大眼。呼吸的节奏也很乱,不时混杂着刻意的深呼吸。



随着深呼吸,锥霞颓下肩膀,别开视线。



『——抱歉,昨天也说过了,这次我不会帮任何忙。』



『这样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的回答总让人觉得寂寞。心情不由得变得郁闷,颓丧地低下头。



『喂,菲雅,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别对班长做无理要求……抱歉班长,别放在心上。』



『不……我才是……』



『然后,那个……虽然很难启齿,但我们今天也有事得去街上……』



春亮话才刚说完,锥霞便抬起头,以带有某种复杂情绪的视线瞥了春亮一眼,但又随即垂下视线。



『不是说好…只有…昨天吗……姑且不论菲雅和此叶,但夜知你是实行委员助理,连续请假两天……太不负责任…了。我也…很伤脑筋。』



我们才伤脑筋。春亮可是重要的人手,比起运动会,现在可是这边的事情比较要紧吧——虽说锥霞是因为不明白状况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意思是你不允许?』



『没错,没办法准你…请假。也不能浪费时……间。走…啰……呜!』



锥霞正要起身,身体却失衡摇晃。春亮连忙伸手想扶她,但她却自行抓住桌角撑住。



『呼……呼……』



『不…不要紧吧?』



『……我没事。走啰,把运动服换上。』



『什么走啰,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春亮困扰地皱眉。看他那眼神,他在想些什么一清二楚。是啊,当然,他不可能丢下身体不舒服的锥霞不管。他想帮忙。



——那你就去帮忙不就得了?



突然一股酷似焦躁、连自己也搞不太懂、自暴自弃般的情感满溢胸中。那样的情感成了强而有力的理由,轻易便凌驾了其他一切理由。



『春亮,你去帮锥霞,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喂…喂!等一下!』



边听着春亮的呼声——



菲雅头也不回地任凭双脚冲出教室。



赶忙走出教室,但外头早已不见菲雅身影,实在很难追上她,无奈之下,只好拜托此叶搜索。虽然自己也很想去找,但实在没办法放着锥霞不管。



虽然提议了好几次要送她去保健室,但锥霞总以一句『我没事』拒绝。结果春亮便和锥霞两人一起前往平日制作拱门的场地。既然如此,就只好赶紧把工作完成,于是便开始钉钉子,但是——



锥霞的呼吸还是一样紊乱,脸颊看起来也很红。感觉不只感冒,根本像是得了热病,每一个动作也都看似摇摇欲倒,让人捏把冷汗。



『班长。』



『唔…呼…我说过我没事……好了,快点动手。』



再一次——春亮暗自订定规则。只要再一次让他觉得『这样子不行』的话,就算靠蛮力也要拖她去保健室。



不知是否明白春亮内心的想法,锥霞注视着钉子顶端,口中说道:



『……抱歉。』



『咦,什么?』



『你…和菲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吧?』



『嗯…是没错啦,但就算我在也不见得派得上用场,再说也不能放着这样的你不管。』



『不……我知道。比起我或者运动会,你们要办的事情更为重要。你去也没关系。应该让你去才对……』



喘了口气,锥霞又以恍惚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昨天听到…传闻说…运动会或许会中止。』



『咦?』



『就是现在城里发生的杀人案。似乎有家长会的大人物住在被害者被发现的地点附近,很过度反应……说是有漫无目的锁定对象的变态杀人魔出现在城里,怎么能举办会有不特定多数人会来参观的运动会。』



漫无目的锁定对象。没错,艾莉丝所说的『被害者的共通点』至今仍无头绪。她是怎么挑杀害对象的?真的有共通点吗?让他们察觉共通点,是有什么打算?春亮今天一整天都在无精打采的菲雅座位旁,思考这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蠢毙了。要是在意那种事,首先在城里发布戒严令不就得了?然而最近的教育界对于安全要求的呼声似乎流行地超出必要。虽然现阶段还只是有这种论点的声浪出现,但今后案件若继续发生的话,恐怕就会变得带有现实感了吧。』



『是…是吗?』



不管怎样,没想到事件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造成余波,自己一点也不晓得。春亮他们正在追赶的正是犯人,但把这点透露给锥霞也说不过去,春亮脸上表情五味杂陈。可是——



『那和你们的状况有着什么关系吧?』



『呜……』



『若你是为了阻止才行动的话,我应该让你走才对。我也不希望运动会中止。但是——啊啊,为什么呢……这下本末倒置了。』



『本末倒置?』



『……不,怎么说呢,这算是颠倒吗?我不希望运动会中止,是因为很快乐。和你像这样一起工作很开心,所以就算失去这段时间,我也不想将它浪费掉;但要是让你去的话,就会失去这段时间……不管哪种选择都一样,却又不同……?我真搞不懂……蠢毙了……』



这已是不带意义的自言自语,有点接近呓语。锥霞只是嘴里嘀咕着,以机械式的动作挥着铁槌罢了。



『我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至今是依照需求而行动,但真正依我自身意志所做的行动却寥寥可数……所以……我就像是个道具一样,像个被使用的齿轮。每次都是在恰巧的场合,被某个人嵌入的齿轮……既是班长,也是研究员……呜!』



『班…班长!』



由她的情况来看,锥霞会失手也是理所当然。铁槌狠狠地朝手指敲了下去。指甲裂开,血渗了出来。春亮连忙环顾周遭,所幸似乎没有人察觉。



不行了。那个『再一次』来到了。绝对非带她去保健室不可。虽说手指的伤一下就会痊愈,但这样的她不是平常的上野锥霞。



抓起锥霞的手,打算强拉她去保健室时—



她无力地微笑看着流血的指头——逐渐愈合的模样说道:



『啊啊……我真是恶心呢。』



极度虚幻地低喃,而后她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我会带她去,绝对没问题啦!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们不必跟来!——春亮以气势排开四周的学生后——



『铳音小姐,铳音小姐!』



『喔~我记得你是……理事长很中意的那个……八木同学?』



『是夜知啦!』



『啊啊,是那样吗?光是回想名字都好懒……要吃pocky吗?』



保健室的主人一如往常慵懒又嗜睡的模样,着实让人感到焦躁。



『不必了!你没看见我背着什么吗!』



『嗯~?伤脑筋耶,你要是想借保健室的床幽会的话,事后处理可是……看样子也不像是可以说笑的情况耶。现在没有客人,找张床让她躺下吧。』



春亮将背上的锥霞轻放在床上。



『那么,她怎么啦?是中暑吗?』



『那个……我不知道。她从早上看起来好像就很不舒服……』



『唔嗯……总知得先做各项调查……』



『啊!那个——因为有些缘故,所以请别脱掉她太多衣服!』



铳音是渐音的姊姊,所以或许也知道关于祸具的事,但……既然锥霞没向理事长他们透露自己的真实身分,那么就该尽可能隐瞒她那身被诅咒的紧身皮衣。



『不脱掉的话,就什么也诊断不了啊……啊~你是那个吧?「我女朋友的裸体只有我才能看~」是这意思吗?』



『不…不是啦!啊啊~你这个人真是的!』



此时,锥霞的双眼正好睁开。



『夜…夜知。』



『班长!你还好吧?不,这里是保健室,你睡觉没关系!』



锥霞轻轻摇头,直盯着春亮的眼睛,像在诉说什么似地——



『我要…回家。回到家…就好了……』



『……「不回去就治不好」吗?』



锥霞点头,春亮领悟了。锥霞有着什么苦衷,恐怕不是生病,而是由于『某种超常因素』所导致的状况。



『我…去拿书包,马上就回来,请你只要看着她就好。』



『唔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



铳音懒洋洋地又再次坐回椅子上,叼着pocky间道。



『是的,对不起。』



首先到教室取回自己的书包,迅速换回制服。这时他想起锥霞的书包应该是在女子更衣室里而着急了一下,幸亏在更衣室前遇到了同班的女同学。她知道锥霞昏倒的事,所以总算能帮忙拿来书包和制服。



回到保健室,锥霞再次闭上眼。铳音单手无意义地上下拨弄眼镜,另一只手也还是无意义地玩着一块拼图。



『嘿,有苦衷的少年,有人送圣诞礼物到枕边啰。』



『咦?呃……写有地址的便条,还有一万圆……?』



『继上次之后,利用保健调查表再次泄露了个人资料。因为那孩子睡着之前说,你应该不晓得她家地址,但在我问她之前就睡着了。然后钱是计程车费……噢,要说明也好懒。』



『计程车费……?』



『之后再还我就好了。欸~因为理事长有交代过,要我尽量给夜知方便嘛。所以如果你刚才说是要幽会的话,我还打算乖乖把钥匙交给你就离开呢。』



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手上的钱确实不多。不晓得到锥霞家到底要花多少钱,现在也只能先收下了。



『抱歉,那我就先借了。』



『没错没错,老实收下就好。也要让大人耍帅一下嘛……顺带一提,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叫计程车了,等一下就会到啰。』



原以为她只是个懒洋洋的不良保健老师,没想到该做的时候也会行动嘛。一面重新对铳音下评价,春亮深深低下头。



背起锥霞,抱着两个书包走出保健室。坐进等在校门前的计程车,抵达接近市街的一栋全新公寓。乍看高度有十层楼以上,干净整齐的入口相当宽敞。看起来租金也不便宜。



『好,走啰……啊,呜哇,是自动锁啊?这下要怎么办……』



『你有帮我拿制服吗……?』



『喔,你醒啦?是有帮你拿,顺手塞进书包里了。』



『裙子的口袋里有钱包,里面有钥匙卡……嗯!』



锥霞痛苦地吞着口水。她连讲话都很吃力吗?之后她马上又闭上眼,剩下的只有再次听见的紊乱呼吸声。



照她所说的打开书包,从裙子口袋里借了钱包——偷偷摸摸地在女孩子裙子里东翻心找实在很像个罪犯,但此刻他决定无视这一点。



使用钥匙进入入口大厅,走进电梯。铳音交给他的地址上头有写房间号码。电梯才刚违背地心引力开始运作,锥霞便又因震动而醒来。



『抱歉……』



『你睡吧,没关系。真是,应该更早一点使出强硬手段才对……虽说你或许一直在隐瞒,但也用不着勉强到自己倒下吧?难怪没办法帮忙。』



『……不是的。』



叮——电梯到达目标楼层。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春亮反问:



『什么不是?』



『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帮忙……也不是不想帮……』



『怎么回事?』



绕着脖子的手加重了力气,但没有回应。是在烦恼要不要说或要怎么办吗——或者刚才的发言本身也是出自于神智不清?



来到房门口,将锥霞放下。打开门锁的锥霞像是在考虑些什么,就这么伫立原地。但最后终于——不回头看身后的春亮,将门打开仅能通过一人的缝隙打算钻进去。



『……谢谢你,夜知。只要睡一会儿就会好了,所以你可以——』



『是是,打扰啰~』



『什……夜…夜知!』



强行推着锥霞的身体进到屋内。愈来愈像个罪犯了。



背靠着关上的门,春亮回望瞪着他的锥霞的眼睛。



『理由一,刚才的话题还没结束。我认为班长你也有某件事情隐瞒着不说。理由二,刚才班长你说只要回到家就会好,但真的好了吗?不确认这一点我不能回去。然后该怎么说呢……这只是我的直觉——理由三,总觉得前两个理由有关联。』



『……!』



『要是有什么原因害得你像那样昏倒在地,就说出来啊。班长你帮了我们很多次,偶尔也能换我帮你吧……我觉得就像伙伴那样。虽然我没有任何力量,但至少能听你说啊。』



锥霞眼神摇摆不定,接着像是要掩饰表情般低头。她的肩膀马上开始微微颤抖。



『呵…哈哈……真服了你。』



『没错~我偶尔也会顽固到让人傻眼的地步。你死心了吧?』



『是啊……我放弃了。嗯……呵呵,总觉得很开心。伙伴吗……既是「研究室长国的人」,又是「一年二班的班长」,也是「夜知春亮的伙伴」……不错。我觉得很好。但正因如此——的确,没办法再继续隐瞒了。嗯…呜!』



依旧低着头,锥霞向前踏出半步,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她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剧烈的喘息宛如刚跑完长跑似的。



『我被某人威胁,要是帮助你们,就要将我隐瞒的事情——将那件事情告诉你。』



『威…威胁?』



『没错。我绝不想被你知道的事。非常…非常非常——难堪又丢脸、恶心,我所做出的行为。我不想被讨厌,不想被你觉得恶心。但是……我这称不上任何一方的齿轮,你却将我当成伙伴。对这样的你有所隐瞒才叫作背信,所以我要告解。被讨厌就被讨厌。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就是因为在忍耐,所以我才变成这样。』



『等…等一下,我的理解速度跟不上,呃……』



『等不了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因为厌恶那件事被当成胁迫把柄,觉得不甘心,才凭着单纯的叛逆心忍耐着——哈哈,看来果然是没办法。啊啊,与其用说的,不如直接让你看比较快。呜……所…所以…所以…夜知?』



她又再前进半步。因为玄关很窄,因此锥霞的身体自然而然变成靠在春亮的身上。她舌头仿佛有些不灵活似地,但很快速地叫出春亮的名字,抬起头。



然后在春亮耳边细语:



『看着吧……我将做出不可为之事。』



找不到。啊啊,到处都找不到艾莉丝。昨天明明那么轻易就找到了啊。



四处徘徊的期间,天色也不知不觉暗了。但就算这样,在有所进展之前也不能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吸着刚由黄昏转为夜晚的空气,菲雅继续走在街上。



在牺牲者增加之前,非找到不可。



所以她才要继续走。有时则是用跑的。



但那个微笑或乐器箱或单眼镜片都没出现在视野里。仿佛在嘲笑孤零零的自己,世界依旧持续将自己孤立在外。



对,独自一人。她忽然想起这事实——为何那时会冲出教室呢?明知人手愈多愈好。



不知是否因为经过了些时间,头脑比起几小时前稍微灵光多了。当时的郁闷冲动,总觉得和前天看见黑绘被人群包围时感受到的很像。



啊啊,也就是说,那是——道具对人类产生的羡慕与嫉妒。



没错。她那时不禁思考,春亮帮忙哪一边才是理所当然的?应该帮忙哪一边?是和春亮同为『人类』的锥霞——还是这个不晓得是人还是道具的奇怪小丫头?



当然她不知道春亮会选择哪一方。就是因为不想知道所以才逃开。



她自嘲地叹口气。



(那家伙不会以那种观点做选择,这我明明知道啊……)



但是她不愿再思考锥霞和自己的相异点,那时候才没办法克制那样的情绪。



结果自己还是没自信。『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她没自信能清楚说明。不是完全的人类,也不是道具,『现在的自己』只是半吊子的存在……



不知不觉来到公园内。像是要挥别阴郁气氛般甩甩头,菲雅逐一确认长椅上的人影。



——就算是半吊子的自己,也能明白一件事。自己是为了解开诅咒、更近一步靠近人类,所以才会在这里。她已见过应该视为目标的实例。所以她绝对无法认同妨碍她、更为了妨碍而害人的艾莉丝——



『可恶……不在这里吗?』



仰望公园里搭建的时钟,指针指示即将迈向八点。



春亮应该已经帮完锥霞了吧?至于乳牛女怎样都无所谓。他们两人或许也同样在街上搜索,又或许在家里。但是……总觉得现在不想见到那两人。她还不想回家。



『八点……是黑绘关店的时间吧……』



去问问她有没有见到艾莉丝吧。艾莉丝的目标虽然转变成自己,但想到她去美容院剪头发的事,菲雅觉得就算她会再去骚扰黑绘也不足为奇。



虽然有点迷路,但总算来到印象中的那条商店街。那里现已是一片冷清。『坛之浦』也已经打烊,现在除了入口留着玻璃门,铁门已经拉下。



要是春亮他们在里头的话,总觉得尴尬——一面心想,菲雅悄悄从门口窥伺店内。店里只点着一半的灯光,黑绘则蹲在店后头。是在打扫吗?正当如此心想时——菲雅看见了。



黑绘手里有个小手提袋。看起来像是用来装『某人赠送的礼物或伴手礼』。



它将手伸进纸袋,然后从里头拿出的是——



头发。



(什……)



她有印象。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呢?那个染成七彩的夸张发色。



黑绘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的头发。如同往常般面无表情,比往常来得更加面无表情。最后她开始爱抚般地温柔弯曲手指,将掌心的头发包在手里。接着——



头发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从黑绘掌间消失了。



更进一步,菲雅察觉到黑绘的嘴巴微微动了。依她推测,她所低喃的是……



阿啊——真是美味。



『……!』



背脊窜起鸡皮疙瘩。一阵漠然的恐惧侵袭,菲雅不禁转头拔腿就跑。她冲出商店街,在来到人潮众多的繁华街才终于停下脚步。手撑在贴满有着半裸女人传单的电线杆上,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气。



『呼…呼……刚才看见的…那是什么……?』



搞不懂。真奇怪。那是什么?她吃了?吸收了?把人类的头发?



头感到一阵刺痛。她想起的是——黑绘所说的话。她的诅咒。



剪下头发,吸取人类的精气,所以才被诅咒——她不是这么说的吗?



那么——难道说——刚才所看见的——也就是…那代表什么意思〡〡『实例』——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真的能变成那样——



脑中一团混乱。头昏眼花。感觉世界整个颠倒了过来。替她洗背的手的温度、为她梳头的手指触感、帮她倒果汁的微笑,全都缓缓地逐渐褪色。



就在这时,有一阵声音还传进菲雅耳中。



『……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今天再次寻获了箱形尸体。被发现的死者是奔柳市的小山内优子小姐,警方——』



一旁有间家电量贩店,声音是从店门口展示的大型电视传出来的。



菲雅的视线牢牢盯在画面。



画面上映出的牺牲者的脸——她有印象。



绝对错不了,是那个七彩头发的主人。



被硬拉着来到的地方是——卧房。没有开灯,窗帘也紧闭着,室内一片昏暗,只能勉强看见床以及像是书桌的东西。



『等…等等,班长……』



手突然被放开,春亮一屁股跌坐在房间中央。呼吸紊乱的锥霞摇摇晃晃地爬上床。春亮还没能掌握事态,他动弹不得。锥霞妩媚地望着他的脸,将手伸向自己运动服的长裤,毫不迟疑地往下一拉。长裤底下穿着夏天的运动短裤,但也被她按捺不住似地脱去。这时——如同锥霞内衣裤的黑色皮革才终于出现。



『啊啊……』



锥霞紧接着把手伸向上半身的运动夹克,拉下拉链,将夹克脱掉。底下的体操服也脱了。还有再底下的T恤也是,被她像是要扯破般地脱去——



缓缓伸出手,锥霞将T恤丢在床边。被脱去的衣服上头,那最后一件T恤飘然而落。跪立在床上的锥霞身影,如今已和过去春亮得知她内面的那一瞬间相同。只包覆着脱下便会死去的紧身皮革装扮。面积少得煽情的皮革,泛着微钝光泽的黑色。



『班…班长……』



『夜…夜知……看着吧。啊啊,请你看着。或许你不想看也说不定…嗯嗯…哈啊啊——混帐…可是已经…不行了……嗯!』



半张着嘴——



她就这么向前挺起背脊,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呈现在春亮眼前。



接着,她的右手——



慢慢地、慢慢地动着——



『……河…可……』



停下了。手没伸往任何方向。



就这么举在半空间,像是某种舞蹈一般。



此时锥霞再一次重覆刚才的低喃,大叫道:



『黑——「黑河可怜」——!』



一瞬间,缠着她手腕的皮革欢欣鼓舞。伸长的皮革一面发出啪唰啪滋啪嘶的超常声响,一面像蛇又像是体操选手的缎带一般,描绘着螺旋而舞动。



蛇绕上了树,绕上名为上野锥霞这棵树。触碰手臂、穿过腋下,缠绕住手脚。执念深厚似地,惊人地缠了好几层又好几层。



『……啊…啊…哈啊……』



锥霞就这么维持着跪立姿势而被皮革束缚住。这是名为捕获的嗜虐。叽滋叽滋,压力逐渐转强,肉体的凹陷显得更为明确。



在愕然瞪大双眼的春亮面前,锥霞的身体被完全束缚。『黑河可怜』的前端开始摆动。束缚依旧维持,只有前端咻地动作。



接着皮革缠住的,是动弹不得的锥霞的左手。蛇更加缓慢地将舌头攀上她的大姆指,叽滋叽滋地发出皮革缠绕的声响。然后——



将大姆指一股作气往不该弯曲的方向凹折。



『嘎!咕啊…啊…啊啊…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啪嚓!一阵轻如玩笑般的声响。锥霞的声音则盖过了那声响。



『班…班长……!』



『不…不用管,还没…所以看着,夜知,看着…吧……啊啊啊!』



食指,接着是中指。当然再来就是无名指,连小指也不放过。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嗯…呜…呜哇……』



锥霞被紧缚的身体抽搐跳动。汗水或飞散、或顺着肌肤滑落。扎在后脑勺的头发也在某次抽搐动作中松落,宛如生物般披散在床单上。



『对,不必管,这样就…好……可是…还没…还没完……咕啊!』



将手指全部折断后,『黑河可怜』抬头伸向锥霞的肉体。经由双手手腕、手肘而来到肩膀。紧接缠上膝盖、脚踝。最后仿佛不能遗忘似地缠上脖子——是要做什么?答案很明显。



春亮慌忙想起身,但膝盖使不上力。锥霞以湿润的双眼在床上制止他动作。



『没关系,死不了,我死不了的,所以……你看——』



他看见被扭断的手指复元。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因为如今她的身体将被更甚过刚才那样地『扭转』啊——!



『啊啊…啊啊…啊啊……「可怜」…「可怜」…「黑河可怜」!来吧……!』



而后束缚着她的皮带,发出更为强大的激烈蠢动——



『嗯…啊…啊…啊啊…吁…咳哈……唔…唔…呜——啊?』



刹那间的停滞。仿佛时间静止了般地安静。



吁——地深深吸气的锥霞,瞪大着眼睛停止动作。



全身仅微微一颤。



然后解放。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叽啪叽——锥霞的手脚任凭力道扭转。骨骼失去了作为骨骼的意义。



勒住她脖子的皮带用力系紧,压迫她的气管。



而后锥霞嘴里垂下口水,汗水挥洒——



全身抽搐着倒在床上。



『嗯……』



『喔,你醒啦?』



身体感觉到一如往常的皮革硬度。背后是平常睡惯的柔软床铺。头顶上是平时的无机质天花板。这里是如往常般的自己的房间。可是……为什么他的脸就在身边?



呆滞了数秒,待血液输送到头部后——这才突然想起。



『……!』



『呜哇哇?』



揪起床单一头蒙住。取而代之,身体一览无遗,但怎样都无所谓。太丢脸了,实在非常丢脸。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吧?不,搞不好一片惨白。被看见了。被知道了。真想死。



蒙着脸的床单底下,锥霞郁闷地咬紧牙根。他什么也没说,那么只好由自己开口了。



『……明白了吧?』



『嗯——大致上。也对,我应该要发现到才对……那个「黑河可怜」受到了诅咒。既然这样,理当带有诅咒。』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在想些什么?锥霞害怕得不敢思考。



『没错……「黑河可怜」带有诅咒。由其来历来看,算是很标准的诅咒模式。就像杀人魔所做的那样,想要勒紧、绞杀、折磨、加害某人的诅咒。』



『……』



『比起在路边随便找个人,有个更适合让它发泄诅咒的对象,那就是我。不管骨头怎么被折断、关节再怎样脱臼、再怎样被勒紧脖子,我都不会死。所以我一个月有几次……有时是一星期几次,必要的话甚至每天——都在做这种事。哈哈,实在是很丑恶的单人游戏吧?啊啊,舒畅多了。让你看见以后总算舒畅多了。这么一来我就没什么隐瞒的事了,也不再有被威胁的把柄……』



没错,威胁对她来说已不再有意义。只不过——她不惜顺从威胁也想守护的东西,或许也被毁掉了也说不定。



『呵呵,夜知,怎么样?感想如何?』



『我…那个,班长……』



会说很恶心吗?说他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又或者他会说不觉得怎么样,随便找话敷衍过去?但今后应该会想和我保持距离吧?这也难怪,这种女人,连自己都觉得很恶心。不管再怎么样都会复原,所以就折磨自己的身体,这样根本不是人,是道具。这是自我了断的道具的所作所为。是啊,是无谓的齿轮。



然而他接下去说的话却是——



『班长……你真温柔。』



『啊?』



程度超乎意料的台词。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却——



『因为你是为了不想伤害他人,所以才让自己受苦——留下不愿想起的回忆吧?若是其他人,不见得会因为身体会复原就做这种事。当然换作是我也不见得会这样。拿他人开刀要来得简单多了。所以我觉得你很温柔。』



声音自床单另一头传来。困扰似地转开视线、搔搔脸颊,但却在仔细思考过一言一语后,编织出真挚的话语……总觉得能看到这样的他的表情。



『一点也不恶心,而且这也不是班长的错。别看我这样,因为一直在那个家生活,虽说诅咒对我不起作用,但我也看过很多——所以我知道。不管再怎么厌恶、再怎么觉得丢脸、再怎么不愿,也会赋予非得那么做不可的诅咒……「受诅咒的道具」就是这样的东西。』



嗯——似乎感觉到他点了个头。



『所以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班长的喔!』



『啊——』



自己都忘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男人——



超乎想像地悠哉又老成,而且——



『呼…噗…哈哈……』



不行了。有什么涌了上来。所以她笑出了声。就像在瞧不起人那样地笑吧!



『真的是……啊啊,蠢毙了。想了那么多,我才是蠢毙了。』



『嗯嗯,刚才那确实是班长太笨了,这点我赞同。虽说考试时就不能这样笑你了。那么,关于祸具,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



反问的瞬间。



披在身上的床单被出其不意扒开。他手撑着床,像要覆盖在她身上般窥伺她的脸。用他那一如往常的悠哉神情。心脏因距离之近而仿佛停滞一般。趁着这机会——



『呃…班长……那个「黑河可怜」,可以给我吗?』



『……?』



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像是在说『要不要交换一个便当里的菜?』一样。可是现在锥霞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意图。



诅咒对夜知春亮不起作用。



所以只要他持有『黑河可怜』,就不会再有因这诅咒而受苦的人;而现今因其诅咒所苦的人也会获得解放——



那确实是一项极具魅力的提议。可是——



『……我拒绝。就算你要拿你的烹饪秘方跟我交换也不行。』



『咦?可是——』



『我已经习惯驾驭这玩意了。你拿着这个也派不上用场吧?再说——』



脸颊一缓。这家伙该不会忘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吧?



『这是我的力量,是为了帮助你所必需的东西。要是放手的话,我就会变成空有不死身却没用的人了……我不想要那样。我不是「夜知春亮的伙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