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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亡者(2 / 2)




“看来像是日本人。”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对他说道。后者是用带着些许西北口音的北京官话说的。



“您说那两个少年是危险分子吗?”



提出问题的是一个穿着军服的五十几岁男人。颊骨突出,两眼纤细,厚实的身材,这个人就是卢大奇,是这个地方的头面人物。日本人点点头,将视线从竜堂终和竜堂余的身上移开。他看着卢大奇,后者带着无法完全同意的表情。



日本人淡淡地笑着,沉默不说话了。







白天的残暑被黄昏的风吹散了,西安的街道伫立在初秋的凉气当中。干爽的空气对咽喉和鼻孔的黏膜造成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来自潮湿的日本的旅客常常会出现感冒的症状。喉片成了必需品。



竜堂兄弟四人和王、李聚集在二楼的客房里讨论今后的计划。原来就没有预定要在西安逗留太久,不过,他们还是决定明天早上就离开。情况好像朝着不怎么理想的方向发展。



余注意到了卢大奇他们的存在。虽然行动上没有采取什么反应,可是,事实上是注意到了。余的五官敏锐度虽然不稳定,可是强度却不断在增加中。



从旧金山到西安的路上,虽然不至于面临绝境,可是,也着实经历了不少危险。他们利用了巡洋舰、列车、卡车等海上之外所有的交通途径,越过了世界上最大的海洋,踏上了世界最大的陆地。他们以“比真品还像”的伪造护照进入中国国境,暂时和同行的其他四人分手——表姐妹鸟羽茉理、原任警官的虹川耕平、原任报社记者的蜃海三郎和原为自卫官的水池真彦。此外,还有一只杂种的小狗松永良彦。他们投宿在旧金山黄大人名下的“亚南饭店”,等待着竜堂兄弟的归来。



“我不说你们要快点回来,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大家都要平安!”



茉理这样说,在国境线外一直挥着手……



而现在,在竜堂兄弟的房间内堆满了探险调查用的物资。



“好像置身在裘尔·韦恩的冒险小说中哦!”



余欣喜不已。眼前尽是登山用绳、睡袋、登山鞋、长形背包、手电筒、方位磁石、夜间用望远镜、急救医疗品、工作手套等,简直就像户外用品的展示会场一样。



其中也有武器。竜堂兄弟是不需要的,不过,王和李是配备了防身用的手枪和子弹。除此之外还准备有闪光弹、黄色炸药、催泪瓦斯枪、高电压枪等。



终最有兴趣的当然是食物之类的东西。堆在地上的有压缩饼干、乳酪、香肠、巧克力、咸肉罐头、各种蒸馏食品等。他那“真想赶快吃哪!”的表情好像忘了本来旅行的目的似的,这让略显罗嗦的长兄有些担心。



带着“说着人话的土石流”、“活动的活火山”、“穿着衣服的台风”等好几种恶名的竜堂兄弟至少有两个优点,第一,他们绝对不会欺负弱小,第二,不管处于什么样的难关,他们也不会感到悲伤。而且始认为,在面对难关时,弟弟们都会有自己的个性显现。续会冷漠地将对方生吞活剥,终则享受着危机所带来的乐趣,余仍然悠然地保持自己的风格,结果,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在不卖弄小手段的情况下顺利过关。在由香港经广州到武汉,北上中国大陆的列车中,中国的欧吉桑和欧巴桑都和余说话,在一阵比手划脚之后,还给了余糖果和水果。余似乎有着让善良的人寄予好意的素质。“这家伙似乎一辈子都不愁吃了,我不要离开余。”这是把弟弟得到的食物吃掉大半的终的感想。



西安——八世纪的长安是世界之都。所有被讴歌“花舞大唐之春”的荣华和文雅都在这个都市中。不仅是中国的文明,经由丝路而来的西方文化和物资也充斥在城内,街道上都是波斯、印度、阿拉伯、中亚细亚各国的人们。红发碧眼等也不是多稀奇的事。白马上安着黄金马鞍的贵公子折柳徜徉。酒馆里有波斯风格的装潢,充满了波斯的音乐,金发绿眼的美女劝着客人喝葡萄酒。春天里,牡丹和芙蓉花盛开,诗人们以此为题材竞相比试。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白居易、岑参、杜牧,以及歌咏“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的李贺。长安这个都市所代表的时代记忆和记录就是历史上的一大遗产。就像罗马和伊斯坦堡、北京一样。等什么时候生活恢复了平静,再慢慢来游览吧——一边想着,始一边和王、李就今后的对策进行商讨,这时,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从室外涌进来。







一阵暴乱的敲门声。竜堂兄弟反射性地摆好了应战的架势。猛烈的叫声响起。



长兄始虽然擅读汉文,可是,在听说两方面的能力却还差太远。而听在终和余的耳里,那无异就像小鸟吱喳的叫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声音中所隐含着的不寻常的调子。



终把视线射向窗外。阴暗的内院里人影蠢动着。以终的视力就充分地确认了那是一群武装的士兵们,而且人数还不少。反射着微量的灯火浮现出光泽的大概是枪吧?



“有一百人之多哦!啊,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料理掉了。”



虽然经过压抑,但是终的声音中仍饱含着活力。在今天之前,他已“用一只手料理”了日本、美国、苏联三国的军队,所以,不管第四个国家是不是伊拉克军队,都没有什么好怕的。续也站在窗边,闪过了一丝勇敢的笑容。另一方面,王和李虽然知道竜堂兄弟的实力,可是,他们不希望引起大的骚动。李把手枪放进衣服的内袋里,一边歪着头说道。



“他们不应该这样闯进旅馆的。”



“火灾啊!失火了!”这时响起一阵日语,门被猛烈地敲打着。



“请立刻到旅馆外面去,留下行李!生命要紧,请赶快离开!”



“……果然是用这种方法!?”



瞬间,始了解了敌人的策略,无奈地苦笑着。他们的用意在于以火灾为口实,将投宿的旅客都赶到外面去,过一会儿经证实是误报之后,旅客们都回到旅馆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名旅客不见了。



“烟……”余指了指房门的下方。白浊的烟从细小的缝里流窜进来。大概是使用发烟筒吧?现在没有时间多犹豫了。



“没办法了,只有尽全力逃出去。”长兄一宣告完毕,弟弟们个个欣喜若狂。



“可是,听好!在西安街上不要破坏了建筑物和道路。”



始严厉地命令弟弟。在始的眼里,西安(长安)是历史上的至宝。干燥的风吹拂过了长达三千年的历史尘埃。连一点点的尘埃都不能加以轻视。顽固的长兄再三如此叮咛。老三快速地走近行李堆,把巧克力和香肠塞进背包里。在长兄和二哥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之前,他又回到了窗边。



“拿出再多的钱也换不来的,所以要好好保存。历史的遗迹或艺术才能都是一样的。终尤其要注意这一点。”



“我知道了啦!”终率直地回答,可是,内心里却这样喃喃低语。



“要让始哥不加抵抗是不需要用到绳子的,只要在他的四周堆满古代的壶和盘子就够了。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用铁绳缚住他了,他是动也不敢动的。真想这样告诉四姐妹。”



当然,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那种地步,终是打算去救出长兄,好施个大恩给他。



“明白是明白,可是,始哥好像把遗迹看得比我们还重要啊!”



“当然!你们是杀不死的,可是,遗迹或艺术品一旦破坏了就没啦!”



始这些话似乎太有说服力了。不想被当成破损物看待的老三在嘴里喃喃地念着抗议的话,可是,他知道就算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也于事无补,所以便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存在意义。他打开了窗户。房间是在二楼,终瞄了一眼在地上的士兵们,对着兄弟们眨了眨眼。



“我先走啰!”



他从窗缘轻轻地一跳。终以连京剧名演员都要为之骇然的轻巧身手落到地上来。



随即又响起了愤怒的叫声,这一次是有无数只的手和枪身伸向终。他们想打倒终将其逮捕。终躲过攻击,用两手两脚一次就打倒了四个人。



“这家伙,连集合的场所都还没有决定就鲁莽行事……!”



始咋着舌,跟着跳下楼来。他们飞跳向始,又抓又打又挑的,想把始拉倒在地上。以前虽有过极丰富的战斗经验,可是,竜堂兄弟这一次似乎遇到棘手的对手了。这是哪门子的误算啊?不管从哪个方位来看,都像是新宿车站尖锋时刻的人潮波动一般。可是,波动微微地裂开了。



“赶快上车!”



这个叫声和以前在圣路易时,王伯仁他们对竜堂兄弟说的几乎一样。可是,场所不同,语言也不一样。这一次对方讲的是日语。始感到怀疑。以前是在圣路易,这一次是在长安,总有料想不到的人拯救他们于危机当中,这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等一下!”当他出声制止弟弟们时,眼前的视线突然在一阵白热之后,变为黑暗。事后他知道那是闪光手榴弹爆炸了。闪光手榴弹虽然没有杀伤力,可是,会发出闪光和轰隆声麻痹人们的知觉,让人们丧失意识约六秒钟左右。超过一百人发出了叫声,一起倒在地上。



他们被人海淹没了,闪光和轰隆声的效果已经减半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确认彼此是否平安。



“只剩下三秒钟,快啊!”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竜堂家的兄弟跳上了四轮驱动车。长男和老幺坐上同一辆,而老二和老三则同搭一辆。



跑出旅馆外的两辆汽车立刻分道扬镳了。



“没关系的,始哥哥,他们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啊!一定不会有事的。”



余安慰长兄。事实上,就因为激动派的老二和好战的老三在一起才让始担心的,不过,他在意的还是王和李,以及救出他们的人的真面目。



※※※



在竜堂兄弟离去之后,旅馆里还是一片混乱。



“没用的家伙!竟然让他们逃了!”



卢大奇对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大吼。他实在是禁不住要吼。他跳了起来,把帽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咒骂那些部下。畏缩不已的部下提出了意见。部下和上司保持着不让自己吃到拳头的距离说道——那些人应该是往西或南方前去,留在房间里的登山用具就是个证明。如果封锁住往南方秦岭方面和往西方甘肃方面的道路,或许就可以阻断他们逃亡的路线。



这个忠告让卢大奇稍微恢复了平静。卢大奇带着一丝丝的希望,叱喝着部下,把部下移往市外。



从邻接着旅馆的建筑物窗口看着这个景象的日本人用携带型的电话把事情报告到某个地方去。接听的是女人的声音。



“做得好。岂可把人交给美国人?那几个兄弟是我的!我要用让他们后悔生下来的方法来为父亲报仇!”



女人发出了笑声。那是一种只能用“哦呵呵呵呵”来形容的奇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