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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啊,都是爱世你不好,你居然敢做那些欺骗我的事情。你难道是在怀疑爸爸对你的爱吗?」



父亲脸上满是慈爱的表情,他手中的鞭子也毫不留情地朝着我挥舞下来。我已经疲惫到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和灰村利用那本日记进行着杀人计划。我只有坐在秋千上思考着计划方案的时候,才能得以肯定生命的存在。与灰村这个同样身处于地狱之中的人共度的日子,令我不可思议般地感到舒适,因此,我也强烈地希望能够将他也从地狱中带出来,而不仅仅是我自己。



「爱世,你知不知道你病了啊?你居然跑去跟那种男人偷偷见面!如果你的病情继续加重了……我该怎么办啊……」



而这就是结果。



父亲看到我的手机定位一直都在家里没有动过,他便起了疑心,在我们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跟踪了我们。由于我跟灰村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只不过是两个愚蠢到了极点的小孩子,因此我们就连有人跟在后面都未曾知晓。



不对,我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其实是在筱原理来惨遭毒手之后。



无论我告诉自己多少遍“那个女人死不足惜”,可她的脸庞还是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在深夜中惊醒、不停地呕吐,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



我强迫自己摆出笑容,想要以此来隔绝心中的罪恶感,可一切都是徒劳。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普通和平凡。



我被罪恶感所压垮,再一次想要寻求惩罚。



和他聊过的那些未来,全都化作了虚无。



我想,就这样死在父亲的“爱”之下,也许才是我这个杀人凶手应有的下场。



父亲的脚边散落着一地的白布和棉花的残骸。我小的时候——母亲还在世并且父亲还没有得病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一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白熊玩偶。那天灰村在游戏中心里也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玩偶,那是唯一一样能证明我曾经也有过快乐瞬间的东西。我把它给藏在床底下,可父亲还是给找了出来,并且在我的眼前把它给撕成粉碎。



所以,我并不需要什么希望。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依附于希望的资格。



「我想起来一件事」父亲温柔地爱抚着我的脑袋。「爱世,你真的有吃我给你的那些药吗?」



一杯水、以及装在小盘子里的十二颗药摆在了我的面前。



「你该不会在那个男人的教唆下,把药给扔了吧?」



我慌乱地摇头,如果再让父亲心情变差,被他杀了也一点不奇怪。唯独这一点是绝对要避免的。



由于我的双手都被捆住,父亲便握住我的下巴,把药塞进我的嘴里,然后灌水,最后用手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想,这次全都完了。



对于已经害死了两个人,并且还对一个陌生人见死不救的我而言,这应该就是应有的下场吧。



只要吞下这堆药,我就将迎来自己的死亡。



我没有任何恐惧的必要。



因为,我从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期望的吗?



「……为什么,爱世,你为什么不能回应我的爱呢?」



父亲用一种极其失望的表情俯视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大部分的药都给吐了出来。



我对事已至此也依旧不愿去死的自己感到了厌恶。可我那悲惨的人生就算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父亲又一次流着泪朝我挥动了手中的鞭子。



我忍耐着疼痛,一声不吭,等待着化作爱意的惩罚将我杀死的瞬间。







大雨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我连伞也没有撑,在雨中不停地奔跑。衣服吸满了雨水之后变得无比沉重,再加上逆风的阻挠,我感觉自己没有前进寸步。包裹在塑料袋里的菜刀也重得令人烦闷。每当身旁穿行而过的车辆溅起泥水泼洒在我身上的时候,绝望都会在我的心中筑起巢穴。



即便如此,我依旧在雨中奔跑着。



我想要快一点,尽可能再快一点地赶到逢崎身边。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跟上意识,极度的缺氧让我的动作都已经变形。我的膝盖不停地颤抖着,甚至无法支撑起自己的体重,我险些正脸朝下地摔在几乎化作河流般的地面上。刚才被继母割伤的左手上是灼热的疼痛。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溶解在了地面上的雨水之中。



大雨夺走了我的体温,出血所带来的寒冷让我浑身发抖,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停下来。我已经放弃了无法行动的双腿,而是用手臂的力量继续向前爬行。



现在支撑我行动下去的几乎就只剩下了执着。



我在这爱意蔓延的地狱尽头,才终于遇到了逢崎爱世。



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勉强能称作是朋友,也绝对算不上是恋人。



我和逢崎都已经过度崩坏,以至于无法去相信如果我们的相遇本就平平无奇会是何样。



可是,我们之间还是有着某些东西。



那些相互坦露自己心中绝望的日子里,



讨论着无法准确描述的梦想的日子里。



一定也有着某种无法用陈腐的语言来描述的、形状不定的东西。



即便世界已然崩塌,即便你我无法相信有爱存在,可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依附于那些东西活下去而已,难道就连这样也不被容许吗?



那么,我和逢崎究竟要依附于什么东西活下去才能得到容许呢?



我的一半身子都泡在水里,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长的时间。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有可能已经是轮回了数次的永恒。不管怎么样,万幸的是在我趴在地上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肺功能已经得到了恢复,我也再次站了起来。



我的手机泡水过后已经用不了了,因此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可我还是继续向前奔跑,去寻找自己在地底窥见的一抹微光。



「……灰村?你是灰村对吧?」



刚过了一分多钟,我就在车道上听见了呼喊我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向那边望去,见到了坐在黑色轿车上向我大喊着的班主任宫田。物理考试好像是在明天,他应该是在第三节就结束的期中考之后就回家了。



「灰村,你突然间跑出学校干什么呢!现在还这么大雨!……」



这一刻,一种如同天启般的直觉降临了。



我已经决定了要在一切都结束之后背负起所有罪孽,因此,我现在必须要利用突然出现的宫田。他就如同是垂在地狱底部的那根蜘蛛丝。我必须要趁着神明的心血来潮尚未消退之时,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其握住。



当务之急是去救下逢崎。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把连续杀人的事情当成我和逢崎之间的秘密了。



「……宫田老师,我需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宫田脸色凝重地望了我一阵,最后死了心般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快上来,有话在车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