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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就像没有你打不倒的将领一样,没有我攻不下的城池!』



前世的酒席间,喝醉的【王英】曾放下如此豪言。也是事实就是了。



并且,在我看来——阿台的才能可与英风匹敌,甚至凌驾于英风之上。



我将目光投向地图,发出呻吟。



「南域叛离了荣国……也就是说,飞鹰那家伙掀起了叛乱这件事是真的啊。那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生父【凤翼】徐秀凤之死和自己含冤入狱。



不难想象那个耿直的青年度过了何等残酷的日夜。



可是,世间流传他是『亲手刺杀老宰相的犯人』,并且掀起了叛乱。我无法想象他会干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于菟注入新的茶汤,香风大手一挥。



「人是会变的,张只影。残酷至极的战场,因为自身的失算导致许多人伤亡的败战。



徐家长子经历了这些后……连他的父亲都遭到了冤罪构陷,他会被仇恨所控制也不奇怪吧?」



「……或许,确实如此。」



零碎的违和感无法化成言语,情报也完全不足。



一只细手从我身旁探出,触碰地图。



「我觉得,现状的结论已经出来了。」



全体的目光看向白玲。



度过了无数战场后,从初次上阵起尚不足一年的我家大小姐,正在逐渐成长为不负『张』姓的将领。



我虽然感到自豪……但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银发少女用手指敲了敲放在各处的骰子。



「荣国十州之中,已被占领三州,南域也叛离了荣国。



即使除去我们身处的西域,半年间,【荣】国的领土也几乎减半了。而且,荣军还分作南北两股。



……这样下去——」



地图上写的荣军兵力约有十万。



其中绝大部分,估计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而且,为了应对自北方逼近的玄军和南方的徐家军,荣军还分作了两股。



和白玲说的一样,完全没有胜算。



宇香风撑着手肘,将骰子抓入手里。



「所以啊——我想听取你们的意见。是帮助【荣】国,还是闭守此地。」



『…………』



我听说前几天,京城派往『鹰阁』的使者抵达以后,态度傲慢地要求和宇家谈话。



虽然奇怪于不知道眼下是谁在执掌【荣】国,但如果京城没有救援,哪怕有大水寨也是守不下去的。他们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然后,既然徐家已经掀起了叛乱,那么能够倚靠的,就只有宇家了。



女杰的表情蒙上了阴影,被捏紧的骰子嘎吱作响。



「我呢……由于荣国昏君在没必要行动的时候妄动,导致我的儿子、徐家小子、泰岚小子和礼严战死了,我不相信那个昏君!



如果那个蠢货不说什么讨伐西冬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的……」



泣血般的自白。



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老妇人,因为昏君的大失算而失去了自己的所爱之人。



白玲紧紧捏住我的衣袖,我把手叠在她的手上。



我要用一生来保护的这名少女,她冰凉的手正颤抖着。



「可是啊……我也不愿让北方的马人们蹂躏故国。向中原派出援军这件事虽然做不到,但如果有人逃来西域的话,接纳他们也行。」



香风将骰子丢向空中,然后用手接住。



我从砚台上拿起笔,在西域东北之地画了个圈。



「西域四面都被险峻的山脉包围着,能够供军队入侵用的正经大路,只有穿过隘关『鹰阁』的那一条路。



只要贯彻防御,即便与大军为敌,我也有守下来的自信。」



「玄军也不会来这里吧。」



听完我的话后,瑠璃进行补充说明。



「阿台厌恶无谓的损失,我不认为他会分兵。玄军要来打西域,估计也是等到『临京』陷落之后来。」



「我同意瑠璃的话」「我也是」



白玲和于菟立刻表示赞同。



我们也去过『鹰阁』。那座城寨十分坚固,老将统领的守军士气也十分高昂。



我不觉得正面的攻击,可以突破那座城寨。不过……



「只影,你是怎么想的?」



「大体相同,不过……」



阿姥询问我。我开口回答,同时用手指在地图上滑过。



从鹰阁近郊——绘有无数山崖之地开始,直至『武德』北方。



「如果『鹰阁』被迂回了的话,就糟了。」



千年前的我就是这么做的,攻灭了当时位于此地的【丁】国。



那次作战,是我和英风最后的联手。



「……迂回、吗?」



「这是不可能的。『【皇英】跨千崖』这个故事我也知道,但关键的迂回道路,谁也不清楚。那个地方,可是连鹿都会摔死。」



感到不可思议的于菟、一脸哑然的香风。她们的话语声将我那暧昧的记忆吹散。



越是了解当地情况,就越会认为『行不通』吧。



与之相对,白玲和瑠璃则认真进行思考。



「不,玄军连那个人迹罕至的七曲山脉都突破了,迂回的可能是有的。」



「我们没有分兵的余力吧?最多也只能采取在『武德』外的古桥前迎击敌人的方法……」



「我知道,毕竟我们什么都缺呢。」



我抬起双手,当做无事发生。



我不觉得阿台他会朝西域进军。



『以己军之全力,击敌人之分兵』



纵使过了千年,战场的道理也是不变的。



【白鬼】应该也是笃信兵法之人。在这点上,瑠璃的判断是对的。



——然而,战场上时常也会发生奇事。



万一敌人攻了过来,那么就只能由我去争取时间了。



女杰以手扶额,发出叹息。



「……活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再活久点,阿姥你现在要是死了,于菟和博文就要辛苦了。」



「呿,我知道。你真的是,和泰岚小子还有礼严一模一样。」



宇香风啧舌后,当场站了起来。



她凝视窗外。



「总之,辛苦了。眼下,你们先好好洗去身心的疲惫吧。」







「喂,瑠璃,不要睡在那里。要睡的话,去自己房里睡!」



「……嗯~~……我知——…………」



瑠璃抱着我的枕头,身穿睡衣披散着长发,坐在我面前的长椅上突然不出声了。



随后就听见了平稳的鼾声。



……骰子被她紧紧捏在手里,没有落下。这点应该夸奖她吗。



『要玩到我赢为止!我不可能……一直输给你的!』



不!连日以来一到晚上,这个仙女军师就向我挑战双六,然后屡战屡败……一直到睡着为止都不死心。下次要好好对她说教,嗯。



「于菟、朝霞」



「是」「在♪」



自己也穿上了睡衣的于菟,以及追随白玲远赴此地的侍女朝霞,二人立刻从房门处露面。



「今晚也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吧」「请交给我吧」



首先是于菟抱起瑠璃,随后朝霞抱起了靠过来的黑猫由衣。动作熟练。



目送二人离开后,我把用冷水冲泡的茶水注入茶碗。



就在这时,洗完澡的白玲回来了。她头上搭着布巾,理所当然地穿着睡衣。



「……我回来了」「哦——」



一如往常的对答。



银发美少女就这么睡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我的床铺就在旁边。



在小时候,我们是睡同一间房的。后来分房睡了,我们也保持着晚上说话的习惯。



可是,自逃离临京以后,白玲晚上就又和我睡同一间房了。



虽然没有问过她理由,但我也默认了这件事。今后也不打算去问。



与老爹的离别对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在这点上,我也一样。



我收拾着瑠璃留下的双六棋子,白玲躺在床上看向这边。



「只影」



「嗯?」



我停下了动作,青梅竹马少女轻拍自己的床铺。



宝石般的碧眼仿佛在不满地说『不许拒绝』。



……没办法呢。



我单手拿着茶碗,坐到了床铺上。白玲也蠕动着身体把自己的脑袋枕在我的膝上。



她鼓起脸颊,以闹别扭的语气说。



「……对你白天单枪匹马阻拦贼匪的事情,我还在生气。」



「哦、哦。抱、抱歉。」



「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给我梳头发」



她脸背对我,朝我撒娇。我拿起放在边桌上的梳子,仔细梳理起了白玲的银色长发。



眺望着圆窗外悬挂的满月,聆听着蛙虫鸣叫与流水之声,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平复了下来。



——但愿,如此平稳的日子能尽量长一些。



我不相信什么神明,因此在内心向北方的『老桃』祈祷。



白玲转动身体,仰视着我,提问。



「你今晚和瑠璃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于菟给我的小盒还有【天剑】的事。」



我看向边桌上的小盒、以及倚立在床铺边的【黑星】和【白星】。



瑠璃虽然天天晚上都要来我的房里,还对兵棋以及双六之类的东西兴致勃勃,但我们也不是不务正业,更不是经常二人独处。



在意的东西、应该调查的事情、训练相关的等等话题,我们还是有在商量事情的。



瑠璃最近有些认真,我应付她的时间也变多了就是了……



梳完白玲的头发后,我收起梳子。



「由于明铃的请求,那家伙以前来过这里,她之前说过这件事吧?贼匪也剿灭完了,她说想再去找到【天剑】的那个废庙一趟。



似乎是在『武德』和『鹰阁』之间的森林深处,顺便还能侦查下地形。」



「真像瑠璃的作风呢。」



白玲支起上半身,和我肩膀并着肩膀,脑袋抵了过来。



她不安地嘟囔。



「……敬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呢」



这是绝对不能在士兵面前流露出来的柔弱姿态。



张白玲虽是麒麟儿……但也只是个前不久刚满十七的少女。我抱住她的肩膀。



「我听说,阿台的统治十分稳妥。连他拒绝和谈,也是由于老爹——」



「我明白……我、明白。」



就像孩子般不情愿地摇着头,白玲抱紧了我。



她身体颤抖,眼角有泪。



阿台对老爹评价极高,他是个会因为老爹的死而激愤地拒绝和谈的人。白玲很聪明,她也明白这点。



只是,张泰岚的死亡并没有那么轻,让她只用半年就能恢复。



「……抱歉。」



「……不,我才是。抱歉」



将头抵在我的胸前,白玲旋即向我道歉。



我一边抚摸着她的背,一边开玩笑。



「我们对不起庭破啊。把『敬阳』的各种事务,全都塞给了他,或许会被他埋怨也说不定。」



半年前,为了救出老爹,我们秘密前往京城之际。



礼严唯一的亲戚,那个青年武将也强烈希望和我们一同前往。我说服了他。



——对他说『敬阳交给你了』。



必须得有人留下。而且,我们能够信赖的人就只有他了。



「……说的也是呢,肯定会被埋怨吧。」



银发美少女抬起头,眉眼处还留有大颗的眼泪。我拿起白布,为她擦拭泪水。



「不,这点还是否定一下呀,你也是共犯——」「不要」



没有让我把话说完,白玲的额头抵向了我的额头。



——夹杂着闹别扭情绪,私语般的抱怨。



「趁我不在去突击敌人的只影,讨厌,最讨厌了。」



「我不讨厌你就是了。」



「——……讨厌」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却不打算主动分开。



重新回想一下的话,小时候这家伙睡觉的时候,也是抱着我睡觉的吧。



双手轻轻按住少女,我尽量不去看她,给她整理凌乱的睡衣。



……多点自觉吧。你自己是个谁看了也会被迷住,姿容端丽的美少女呀。



「和伯母大人也联络不上呢,明铃应该会帮我们去找她吧……」



迅速从临京逃脱的女杰带着朝霞的妹妹,一同行踪不明了。希望她们平安无事。



白玲用力鼓起脸颊瞪着我,说起了别的担忧。



「……和她的关系今后也得考虑一下呢。从身份上来说,我们是逆贼。」



「也是呢。不过,已经来往过许多书信了。」



我曾经救下过遭到水匪袭击的王明铃。



但是,即便我对她有恩,她也早就还完了,现在是她在自掏腰包帮我们。



「嘛,估计她不会在意这种事就是了。如果跟她说这种事,她反而会发大火吧。你也这么想的吧?」



「……说、是这么说。」



白玲不情愿地作罢。



意外的反应……哎,我家大小姐真是的。



就在我为这个实际上非常怕生的少女成长了这件事感到满足的时候,她一脸嫌弃地看向我。



「……只影?怎么了,做出那副模样。」



「嗯~~?没~~什么。」



「骗人!你以为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几年?好了,快点坦白。」



「我都说了,真的什么也没有!」



「又、这样、支吾我!咿呀!」



「哎呀。」



白玲挺起身来,特意走下床铺,双手作势欲打,然而却没站稳。



我急忙接住了白玲。



「「…………」」



二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外那轮巨大的满月。



北天之上,『双星』依偎在一起,闪烁着。



如此片刻后,白玲小声嘟囔着。



「——……月色,真美呀。」



「嗯,是啊。」



少女那小巧玲珑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胸前。



「白玲?」「只影……」



她怯怯地呼唤我的名字,我沉默地等待她的话。



少女抓住我的衣襟,哭诉。



「你不要……去别的地方呀。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那我就……」



「雪姬真笨呀」「!」



我呼唤她的小名作为回答。她抬起头,我在少女的耳边与她约定。



「(我会保护你的背后的,你也会保护好我的背后吧?)」



「~~~~呜!」



转眼间,少女的耳朵、脸颊、脖颈都染上了红色。



她不甘心似的抓住我的衣袖,眼睛朝上看向我。



「……只影坏心眼。」



「和可怕的青梅竹马一起生活导致的呢。」



「…………坏心眼,笨蛋。」



「好的好的,再不去睡觉明天就难起来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双手抱着白玲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褥。银发少女捏住我的衣袖。



「你要读书的话,就在我旁边读,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你每晚都是这么说的吧!?唉……真是令人困扰的大小姐。」



我坐到白玲的床铺上,翻开书。



于是,白玲的表情彻底放心了。



「很好。」



我用手梳理着她的银发,露出微笑。



「晚安,白玲。」



「晚安,只影……在我睡着前,手可不要停喔?」







「伟大的【天狼】之子——阿台皇帝陛下!得见天颜,臣诚惶诚恐。诸将已俱至御前,请陛下指示!!」



贯穿大陆南北的大运河,其节点是『敬阳』城。



我的好对手张泰岚镇守的敬阳郊外,用巨大的帐篷搭起的行在中。



响起了老元帅那威严的声音。



我——玄帝国皇帝阿台・鞑靼坐于御座之上,抬起左手。



「诸将,放松些。聒噪的文官们今天不在。」



『是!』



列成一排的将军们不禁失笑,随后坐到了各自的席位上。



除侍从外,站立的只有两人。



改名为【黑狼】的【黑刃】也先。



如今,他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玄国『最强』。



有着一头紫色长发,虽是女子,却担任【白狼】职位的露丝①。



二人一同说要担任我的护卫,因此坚持不肯落座。



我撑着手肘,露出微笑。



「召集诸将前来不为他事……只是想着,你们也差不多该想上战场了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瞬间的寂静后——诸将发出大喊,敲打着胸甲与剑鞘,相互击拳、拍肩,甚至有人唱起了歌来。



我命侍从将山桃酒注入从张家没收而来的玻璃杯中,喝了一口。



酒,是我前世的畏友『皇英峰』——张只影喜爱的美酒。



玻璃杯,是他的杯子。



美味。



呵呵呵……饮酒的品位看来也和前世一样呢。



一名儒雅男子身穿朴素的礼服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捉弄起了他与另一名不起眼的将领。



「哈硕、平安,这都是你们的错呀?『湖洲』暂且不提,只用了半年不到就连『安州』『平州』都攻了下来,真是有本事。



看了你们的表现,我国将领,还有谁会不奋勇作战呢?」



「是、是……臣汗颜至极…………」「谢陛下夸奖」



统领西冬军的不成熟军师,擦拭着冒出的汗水,蜷缩着身子。



与之相对,坐在末席的魏平安则堂堂正正地回应。



他正领军以大河以南的『子柳』为据点,压迫临京。



平安之前虽然败给了泰岚,但他却展现出了让军队重整旗鼓的本事。



这份本事十分难得。一直获胜的我军之中,知道败北苦楚的人乃是少数……



「陛下!臣可以发言吗!!」



诸将仍在吵闹。就在这时,一名精神抖擞的年轻武将站起身来。



黑棕色的瞳孔与发色,姿容端正,皮肤上有着战场经历所留下的晒痕。



虽然不及也先,但他那久经锻炼的肉体,就算穿着铠甲也能一眼看出。



腰间悬挂的两柄双剑,是在遥远的西方所打造的利器。



年仅二十有三,既有武才亦有将才,甚至连施政的治理之才也具备。



我命侍从把酒杯送到我玄国皇族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手边。



「讹里朵②,你如此健壮就再好不过了。当然可以——我的堂弟。」



「谢陛下!」



讹里朵从侍从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闻名于西北战线的他,曾毫无忌惮地公然说过『我要成为陛下的【当世皇英】!』。



讹里朵・鞑靼于行在内开始走动。



诸将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了,然而担任他副将的老伯里阁③却扶着额头。



和他的兄长老元帅一样,也是个劳累命呢。



「臣在『燕京』听到——荣国【三将】已亡,前线的敌军极为不堪……」



哈硕用手向部下示意,令其举起一物让众人看见,这是从敬阳没收而来的『大陆全图』的增订地图。



上面记载了如今的敌军兵力和主要将领。



如今都尚未察觉皇宫内的『老鼠』田祖……荣国皇帝和宰相真是蠢货。



讹里朵于地图前止步,拳叩南、西。



「西方宇家、南方徐家也叛离了荣国的话,那么如今,就没有敌人能抵抗我军的攻势了。



只要使全军攻打『临京』,便能一举统一天下!」



『统一天下!!!!!』



将领们也一齐举拳向天,他们眼中充满了昂扬的战意。



——别说是未来可期的堂弟,如果是从前的我的话,按理来说,也会同意这个建议。



只是,比起唾手可得的天下,我还有更为优先的事。



「讹里朵。」



我一呼唤他的名字,帐内就瞬间恢复了安静。



我抬起左手,赞扬他。



「这份战意可嘉。只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陛下、的意思是?」



堂弟一脸惊讶,等待我的后续。诸将也是一样。



白色的长发掠过我的视野边缘。



「凭我军之力,张泰岚已死的【荣】国想必可以轻易踏平。



荣人的国力源自大运河,只要不断进攻大运河,使其水运之利枯竭,荣国便会不战自溃。」



当时从大河以北逃亡的荣国皇帝,算是个优秀的男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当时还是荒村的临京之地建立都城。



荣国抵御二代先帝的进攻,倚靠的不光是张泰岚这样的名将,还有凭借贸易获得的压倒性财力。



我放下酒杯,淡淡地告知众人。



「然而——这还不够。」



『?』



讹里朵和诸将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我方阵营的少数缺点呢。



我对战场上的狼们没有任何不满。可是,玄国缺乏拥有内政才能的人。



——因此,我也能轻易地欺骗他们。



我理所当然般地继续说。



「诸将,好好想想吧。我国必须进行『治理』,而不是一时的『掠夺』和『占领』。哈硕。」



「在、在!」



被叫到名字后,一心研究【王英】军略的不成熟军师站起身来。



他的紧张一目了然,我向儒雅男子发问。



「『安州』和『平州』的治理,似乎很辛苦?」



「!…………如陛下您所说。」



表情僵硬的哈硕,立刻回过神了。



哈硕虽然缺乏才能,我也不能认为他能够在战场上胜过英峰……但他的勤勉还是值得认可的。



儒雅男子一边用布巾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说出情况。



「根本问题在于……我国和【荣】国之间,本来就人口相距悬殊,恐怕有十倍……不,弄不好有百倍之差。



再加上荣人极为蔑视我等,视我等为『马人』。哪怕用武力镇压了荣人,他们也不可能心服。



依臣愚见,即便参照大河以北的治理事例,想让占领地域安定下来,仍需相当多的时间。」



「怎会!」「还在说这种胡话!」「荣人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有可能。毕竟……是那帮处死张泰岚的蠢货」



诸将愤慨,敲打着桌子和椅子。



我从御座起身,伸手制止他们。



「安静」



帐内复归寂静。



我丝毫不怀疑在场者的忠义。



同时,『狼』的暴威如果完全释放,那么天下也不够他们闹腾。这也是事实。



——我的决断……【王英】的决断没有瑕疵,只是这个决断碰巧和我的私情想的一样而已。



说服自己以后,我将小巧如女子般的手按在心脏处。



「诸将言之有理,我也感到怒不可遏……只是,哈硕的进言也是对的。正因如此,我等的父祖才会仅吞并大河以北。」



玄人与马为伍,骤然兴起于北方大草原。我等凭借武力这一点,便能一直压倒荣国。



能将商贸占优的荣人赶到大河以南,正是玄荣间武力相差悬殊的证明。



自那以来,已过了五十余年。



在我这一代才跨越大河,并非是二代先帝的才能有什么致命性的不足。



不如说应该反过来看,我国于潜在的『敌人』——旧荣人的治理上,必须花费这么多的时间。



率领缺乏文官人才的玄国,我能否治理荣国全境?



『不要在己方面前显露不安,藏在自己心里』



呜呼……英峰、英峰呀,今生我成了皇帝,可你的话语依然在指引我。



然而——然而!为何,你不在这里!!



你负责【武】,我负责【政】。



若是如此,天下转瞬间便能太平。



……果然,必须除掉张白玲,那个诓骗你的祸水。



我睁开眼睛,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



「为了让荣人臣服,必须要有『证明』。由我来统治天下的『证明』。」



嗯,貌似合理的理由。治理荣国有困难也是事实。



「因此——就军略而言虽是愚策,但我要将军队一分为二——」



内心的声音怒骂自己,就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一样。



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却要自己分兵!?



王英风!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现在还来得及,打消注意!!!



——……闭嘴。哪怕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愚策,我也必须执行。



命内心的自己散去,我猛地拔出腰间短剑。



「攻打『西域』和南征,同时进行」



我发出诏令。



帐内没有出现欢呼,鸦雀无声。



理所当然,久经沙场的诸将深知分散兵力的愚蠢。



老元帅代表诸将,向我上谏。



「陛下!将军队主力一分为二,这是否有些……」「老爷子,我当然知道」



将短剑归入剑鞘,我有意做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啊……煌帝国流传下来的【玉玺】,似乎在西域。」



『!?!!!』



帐内嘈杂异常。



——【传国玉玺】。



史上首位皇帝飞晓明制作、使用之物。



一般认为,那是上天化身的【龙】赐予他的神圣印章,为历代王朝继承至今。



远比【双星的天剑】更显而易见的『肩负天下的皇帝应有之物』。



前世是我令人制作的玉玺,因此那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单纯的印章,有个赝品也足够了……



但观看众人的表情,玉玺的影响力似乎非常大呢。



甚至连身经百战的老元帅都战栗起来,说。



「!什、什么……那、那么,荣国伪帝拥有的……」



「不管哪个是真货都无所谓。」



内心的声音仍在大声反对……然而,骰子已经掷下,惟有前进一途。



我自信满满地拍打收纳着短剑的剑鞘。



「百姓相信的『故事』才更重要,『上天拣选了阿台・鞑靼』这件事。」



『伟大的天狼之子!阿台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诸将这次才发出欢呼,互相碰拳,甚至连哈硕也似乎认同了我的说辞。



——然后是



「我欲将南征之事交给老爷子和哈硕指挥,自己率领一军——」



「陛下!请令臣攻打『西域』!!」



堂弟带着一如往常的爽朗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合掌。



……竟然,在这时进言。



「讹里朵」「请陛下准许!」



黑棕色的瞳孔里跃动着毫不退让的火焰。



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我亲赴边地吗。



甚至连老爷子、老伯里阁都微微摇头。



……我得从张家女手里救出英峰,我必须从那个银发碧眼的祸水手里救出他不可。



我正想开口让他退下



『可以去赌。只是——不要误判抽身的时机喔?』



盟友的话语在耳旁响起,我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哼。确实,对你我的再会来说,这个戏台有些过于简陋也说不定。



我得准备个与你我的再会相般配的战场!



想到这里,我差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刻意抑止住笑容,我命令讹里朵。



「我明白了。那么,就交给堂弟你吧。只是——严禁强攻。



『鹰阁』路窄,周围一带险峻。假如我去指挥,自然易如反掌。但你若正面强攻,难免有士兵死伤。



只要在这期间,使宇家无法往『临京』派出援军即可,【玉玺】可慢慢寻找。



——啊,对了。据传张只影逃亡到了彼处,你要当心。此人武勇不可小看,不要与他正面交战」。



「挥舞黑剑的张家之……谢陛下教授方略!」



讹里朵脸上露出些许疑问,但立刻消散了。



……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堂弟公然放话过要成为我的当世皇英,因此他认真学习过【皇英】的故事。



理所当然的,他应该也调查过挥舞【天剑】的张只影。



我得事先叮嘱一下别里阁。



调整心情后,我摸着花瓶中摆放的老桃花朵,说出离别的感想。



「……我等的宿敌张泰岚已不在世了,此番战斗,或许会有些乏味呢。」



随后挺直背,凛然下令。



「噬尽一切敌人」



『遵命!』



深夜,我坐于行在的御座上,等待那人。



担任护卫的【黑狼】身影,在灯火下摇曳。



忠臣将手放到了大剑剑柄处,我制止了他。



「也先,无碍。你且离开。」



「……是!」



玄国最强勇士一离开帐篷,一名头戴狐面、身穿破烂外套的密探就悄无声息地现身了。



——以天下一统为宗旨的神秘组织『千狐』头领・莲。



半年前,她曾在临京与只影他们交战过。密探向我汇报,看起来十分焦躁。



「……张只影和张白玲果然在西域。他们只花了数月时间,就凭张、宇联军将『武德』周边的贼匪一扫而空了。」



「不出所料,理所应当。」



盗贼之流,不可能是英峰的对手。



挥舞【双星的天剑】的我之畏友,其武威震动天下。



在煌帝国建国之际,甚至受到时人赞誉——以一敌万不在话下,甚至可胜十万兵。



要不是把【白星】给了张家女,『敬阳会战』的时候,我这纤细的脖颈恐怕就要被他斩下了吧。



莲有些惊异地说。



「我还以为你没那么赏识这类人,尤其是张只影。」



我没有回答,只是举杯饮酒。



……我怎么会赏识他。



只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都无可救药地被他吸引住了。



我终究是,无法像那柄『剑』一样活着。



该说是顽疾,还是造业呢。但这并非令人不快的东西。



莲转身,朝帐篷入口处走去——止步。



「那里传说有【传国玉玺】,但祠堂内却并没有。虽然想前往那里亲手杀了他们……



然而,在听到无人能斩断的『龙玉』被劈开的消息后,【尊上】躁动了起来,也不能放缓对她的监视。」



「……嚯。」



那个痴迷仙术、在暗处操控西冬的妖女,也注意到了只影的价值吗。麻烦了啊。



莲调正假面的位置。



「那家伙也派遣了下属去西域,你要注意。然后,尽快灭亡【荣】国,统一天下吧。



如此,我便会给你带来张只影和张白玲的脑袋。」



风吹过,狐面的密探消失不见了。



……她也中了英峰的『毒』吗,真可怜呀。



我举起酒杯,呢喃自语。



「英峰,我不想做什么皇帝。我明明应该尽快去从那个可恨的张家女手中救出你,为你解开束缚才对。



……红玉那家伙,竟然在我死后把【天剑】和【玉玺】藏了起来。」



在前世,我把后事交给了长期担任我副官的女将。



她似乎把收纳于西域庙宇的【天剑】和【玉玺】藏匿到了某处。



虽然不明白,身为忠臣的她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帐篷设有窗户。



透过窗户,我向闪烁于北天之上的『双星』伸出左手。



「算了。我得准备与你我的再会相般配的战场了,那时才是……」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帐外呼啸的狂风之中。



仅有插在花瓶里的桃花听见。



①原文ルス(lus),据一位蒙古国蒙古人写的日语论文,这个词代表河流的拟人形象。



①原文オリド,女真人名。完颜阿骨打第五子完颜讹里朵,汉名完颜宗辅。



③原文べリグ,蒙古人名。写作伯里阁/别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