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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考验(1 / 2)



「蠢死了,大家都深信海豚是温和的哺乳类动物,还以为它们很友善。其实这事错误的认知,海豚的群体拥有严格的上下关系,当中还会有一头掌管群体的领袖。而且海豚非常具有攻击性,同伴间也时常互相残杀。我曾经和海豚共泳过,还被一头母海豚咬了呢。」



米榭·韦勒贝克着 中村佳子译「情色渡假村」株式会社角川书店



「你有用过渴望这个字眼吗?」



「渴望?这么强烈的字眼我不太常用耶。」



「我就很常用,例如『深作零士渴望能长得高一点』。」



1



心理学中,有个用语叫吊桥效应。这个词似乎是在电视剧或哪里出现过,才广为人知的。例如有一对男女在不安定的吊桥上相遇,而且这座桥很高,摔下去一定会死。大脑就会擅自把惧高症造成的心跳加速,认定为「一见钟情」。双方会误以为,自己心跳加速是遇到对方的关系——所谓的吊桥效应就是这样的现象。



零士会喜欢上未但马裕佳梨,说不定就是吊桥效应的原故,他自己也试着检讨过这个可能性。的确,当时目击到杀人现场的零士很紧张,大脑把这种感情误认为「恋爱」也是很合理的说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



零士回想起,她那百无聊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温情的瞬间。自己会对她抱有好感,不是因为杀人的恐惧,而是那个笑容的关系——这个感想强烈盘踞在零士的心头。



目击杀人现场后,零士回到了家里。未但马裕佳梨放他一马,没有杀他灭口。可是裕佳梨临行前还补充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今天放学以后,一定要来我们社办一趟。」



听到社办一词,零士不解地歪着头。裕佳梨接着说「我们学校的体育馆旁,有一个完全没人使用的桌球场对吧?就是那里。」



这下零士终于理解了,过去他一直觉得很奇怪,正袈裟高中明明就没有桌球社,为何会有一个这么完善的桌球场。——原来如此,其实那里是暗杀社的活动据点啊。



零士一回到家,立刻在镜子前面检查自己的脸庞和身体。他担心说不定会有几滴鲜血飞溅到身上,幸好他的担心并没有成真。安心的零士先洗了一把脸。



「呼—……」



多亏冷水的刺激,皮肤和神经一同紧绷了起来,零士感觉自己真的醒过来了。



之后他回房间准备上学,却发现刚才洗脸时顺便清洗过的手指,在指甲的缝隙间有点污垢。也不晓得是灰尘还是泥巴——。可能是在那个停车场里,碰了那些很久没人打理的车子害的吧。换好制服的零士决定拿起指甲刀,修剪正好需要整理的指甲。他用的是侧面附有小匣子的指甲刀,这样剪下来的指甲不会到处乱飞。



零士将指甲前端伸进刀刃中,用力一压。



刀刃的侧面稍微咬进了指尖里。



「啪叽!」一如零士的预期,指甲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肮脏的指甲掉进和指甲刀一体成形的小匣子里,传来指甲片乱窜的触感。



零士的指甲和头发会长,唯独身高不会长。一想到自己的养分都用在多余的地方,零士不禁悲从中来。



零士是独子,和父母一家三口住在公寓里,房子是三房两厅的内廊格局。零士的父母都在工作,母亲是国立大学的事务专员,父亲是唱片公司的贩卖管理课长,从事着零士完全搞不懂的工作。



父亲的工作十分忙碌,等零士到客厅时,他已经稍微吃点东西上班去了。



「来不及跟他说『路上小心』啊。」



零士自言自语地说。



客厅的桌上摆着土司、奶油、莴苣与蕃茄生菜沙拉、葡萄柚、牛奶。



「零士,你也快来吃早餐吧。」



母亲催促着零士用餐,不过老实说零士没什么胃口,总之他将装在大盘子里的沙拉夹到自己的小盘子。零士咀嚼了一会,胃口也渐渐恢复了(本来跑完步就一定会饿的),最后他还吃了抹上奶油的土司。喝完牛奶后,零士吃下爽口的葡萄柚。



母亲并没有发现他目击了杀人现场,以及放学后必需赴约的事情。



零士像往常一样前往学校上课,上课内容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英文单字、数学公式、历史年号、变格活用之类的内容,就像干燥的沙子从指缝中流落一样。撑过午休时间后,零士下午莫名紧张了起来。到了放学时间,他用手机确认今天的新闻。今天早上的杀人事件没有被报导出来。



零士就读的正袈裟高中有三座校舍,从第一栋到第三栋,每一栋都是三楼建筑。除了校舍以外,还有第一体育馆、第二体育馆、武道场——以及桌球场。



正袈裟高中这座不可思议的桌球场,是一栋没什么窗户的建筑物。建筑本身是长方形的平房构造,底下却有地下室。这栋建筑物是以钢筋水泥制成的,墙壁感觉十分厚实。整体看上去黑压压的,彷佛中世纪的欧洲城砦。



像这样仔细观察这座建筑的外观,零士才发现桌球场的协调性很不好,和其他的建筑物一点也不搭调。然而,正袈裟高中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感到奇怪。



就连曾经感到「奇怪」的零士也没有特别深究。



也许是奇妙得太光明正大又太不自然,反而抵消了可疑的感觉吧。



前往陌生的场所任谁都会紧张,更别提那是从事惊人活动的社团所在之据点了。零士现在体会的紧张感——有点像是被不良少年叫去找碴,或是被学生指导室用广播传唤的紧张感,这不是他喜欢的紧张感。



零士喜欢的紧张感,是那种游戏快要破关之前、或是玩保龄球出手之前品尝到的感觉。现在他品尝到的是不好的紧张感。——不过,他又不能掉头逃跑。



逃避那个少女,大概不会有任何好处。



零士站在入口前面,门上有一个附有钥匙孔的钢铁制喇叭锁。他伸手握住门把时,门内传来了喀擦的金属声,他转动门把,悄悄地打开房门。可能是某个隐蔽的地方设置了监视摄影机,里面的人以远距离操作打开门锁吧。零士一脚踏入了桌球场中。



他没看到里面有鞋柜,换言之这里应该可以直接穿鞋子进去。这栋建筑物内部意外地很宽敞,天花板也很高。零士顺着通路前进,他首先看到的房间比较像是大型的会议室,而不是桌球场。唯一和会议室不同的是,墙上摆了一排柜子。



而且,那里面一张桌球桌都没有,好像很理所当然似的。



宽敞的房间里放了三张朴素的长桌,每一张长桌的两旁各摆了四张椅子。那些椅子不是社办里常见的便宜铁椅,而是椅背像弹簧般柔软的办公椅。——零士心想,这个社团砸了不少钱呢。



未但马裕佳梨,就舒适地坐在那种办公椅上。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依旧是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她翘着迷你裙下的美腿,正翻阅着文库本。包裹着黑色裤袜的大腿吸引了零士的注意力,腿部的完美曲线宛如有名的雕塑品一样,零士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



她读的书是寺山修司的『丢掉书本上街去』。



零士觉得那简直是完美的光景。如果他是画家,一定会将眼前的景象画成作品,标题名称还会取为『美丽而漠然的少女』。如果他是摄影家,一定会用最高级的照相机留下这美不胜收的一刻。



「你来啦。」



裕佳梨美丽的嘴唇动了一下。



「我来了。」



裕佳梨的嘴唇让零士联想到了某种东西,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他想到淡色的花瓣,有点像白花三叶草那种细小的花瓣。



「要是你逃跑的话……」



裕佳梨将书本放在长桌上。



「我就不得不用上粗暴的手段了。」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女,若遇上了必须使用暴力的情况,肯定不会犹豫吧。



「就算我想逃,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啊……」零士说。「我不想牵连父母,又缺乏逃跑的资金……。况且我刚才确认过新闻了,那个尸体并没有被报导出来。这也代表暗杀社可能有某种组织的力量撑腰。也许是清除尸体,或规制新闻报导的力量,详情我不清楚……总之,个人要对抗组织是很困难的。要装作没这回事继续过校园生活也不太可能,报警似乎更是最糟糕的选项。」



「聪明的判断。」



一名男学生边说边走进这个大房间。房间里除了零士进来的门以外,里面还有一个出入口。



那个出入口没有门,而是以厚重的拉帘隔开房内与房外,他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我是社长冈本鬼一,三年级。你就是〈狩猎海豚〉的目击者深作零士同学吧。」



「是的。」



「人类的智力是无法用普通的学力测验或记忆力来评估的。」冈本鬼一说。「深作同学,我认为呢,人类的智力主要分为三大要素。第一个要素是认知自己当下有何『选择』,第二个要素是尽可能思索更多的『选择』,最后的要素则是做出正确『选择』的『判断力』。这些要素与其说是智力,就语感上来说或许更接近悟性吧。」



「……啥?」



「所以说,你是个聪明人。以我对智力订下的基准来看,你确实很聪明。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怪人一个——这是零士对冈本鬼一的第一印象。冈本鬼一说的话一点也不奇怪,零士甚至认同他对知性的判断标准。因此零士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人怎么突然讲这些东西。



鬼一的脸上有戴眼镜,他的眼睛、眉毛、嘴巴——全部是直线造形,给人一种率直的印象。鬼一的身材很修长,而且隔着制服都能看出他全身相当结实,让零士非常羡慕。零士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只是可以理解,暗杀社社长这种奇妙的头衔,用在鬼一身上莫名地具有说服力。



「那我们来谈谈主题吧。」



鬼一身上穿着正袈裟高中的男用西式制服,他将手伸进外套的侧腹一带,从中拔出了一把手枪。他和电视剧里的刑警一样,身上配戴着枪套。鬼一将拔出来的手枪放在桌上,轻轻地转了一圈。



——这是真枪吗?



想必是真枪吧,枪身质感厚重、还散发着武器保养油料的暗淡光泽。枪身的构造不是轮转式,而是插入细长弹匣的款式——也就是所谓的半自动手枪。枪械外行的零士多少也晓得这些名词,至于名称嘛——可能是叫贝瑞塔什么的吧。零士好像有在动作电影里看过同款的枪械,他记不太清楚。



「其实很简单,终究还是『选择』和『判断力』的问题罢了。」鬼一接续刚才的话题,那把枪就像罗盘的指针一样转个不停。「这次,深作同学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投药的特殊处置,你会完全忘掉狩猎的目击经过。当然,多少会有些副作用就是了,大概比盲肠手术后轻微、又比不习惯的宿醉要来得严重。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绝不会有永久后遗症。」



「另一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是——加入我们暗杀社。」



2



「那我加入。」



零士做出了回答,语气犹如签下新的第四台频道一样。



「你也太干脆了吧。」鬼一微笑道。「我以为你会烦恼一个晚上呢。」



「其实,那时候我也不介意被未但马裕佳梨同学当场射杀。我对自己的人生说不上喜欢,想要一些变化。」



零士一说出这句话,裕佳梨的眉毛动了一下。



「…………」



「我不太喜欢变化这个字眼呢。」鬼一说。「太被动了。」



「那我更正一下,我想改变自己。」零士答道。「这样有比较积极吗?」



「你脑筋动得很快,这点我挺中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被你称赞我只觉得高兴,并不会不好意思。」



「关于这个社团,裕佳梨同学跟你解释到什么程度了?」



「你们的活动是猎杀非人类的〈海豚人〉。」零士回答。



鬼一点点头回应「正是如此。」



「她还说你们很少杀普通人,那是非常手段。」



「正是如此。」



「我不太清楚暗杀社的事,可是我感觉这个社团和不良集团或犯罪组织不太一样。」



「深作同学,我认为你满适合我们社团的。不傀是裕佳梨同学,看人真有眼光呢。」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不会随便邀请每一个目击到〈狩猎海豚〉的人加入。是裕佳梨同学推荐你的,她说你是个可造之才呢。」



零士惊讶地看着裕佳梨,裕佳梨瞄了鬼一一眼,好像在谴责他多嘴。



「那么……」



「不过呢……」鬼一抓住旋转的手枪。手枪停下后,枪口对准了零士。「想要加入是有条件的。」



「条件?」



「也就是入社的考验。毕竟,事关人命和日本的未来,考验当然也会特别严格。」



鬼一握紧手枪,并对零士扣下板机。零士还来不及惊讶,眼前的枪口已经喷出了火焰和冲击耳膜的剃耳声响——零士领悟到那是一把真枪——他被手枪轰退,腹部像被球棒打到一样,有一种强烈的灼热感。



「……呜!?」



零士感到呼吸困难、恶心想吐。他膝头一软,当场抱着肚子跪倒在地。鬼一笑笑地走近零士,拿出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黑色袋子套住零士脑袋。腹部遭受枪击的零士根本无力抵抗,接着鬼一还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铐上手铐。



零士身上没有出血,被子弹打中的地方非常痛,可是也就仅止于此。



——零士猜想,那把枪是真货,但子弹用的是训练用的塑料弹或橡胶弹吧。



鬼一抓住零士背后的领子,以强劲的力量拖着他走过好几道深锁的大门。他们来到了桌球场——暗杀社社办的地下一楼。之后,鬼一取下零士头上那个充当眼罩的头套,粗鲁地将他丢进其中一个房间里,还从门外上锁。



零士被关起来了。



直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谈话对象忽然变得如此暴力,零士吓得胆战心惊、汗毛直竖。他这才知道自己太小看暗杀社了,那些人每天都在猎杀「貌似人类的生物」,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