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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大迫与箱岛被悬吊式天花板所杀的,你没发现吗?现注我们想要拿着你所持有的开关,试试看能否启动悬吊式天花板。”



釜濑发出“呜鸣”的声音,从喉咙吐出了痛苦的气息。接着,他马上像抓着救命浮木般说道:“就说不是我了!不、不是我。”



“我说你很吵耶!”



安东冷淡地抛下这句话,顺手按下开关。



反应马上就出现了。虽然微弱,但听到的毫无疑问是马达声,像飞蚁成群结队般的低沉声音。然后,脚边传来重重一震,“轰隆”一声在体内回荡着。



震到了都失去平衡感,结城瞬间踉跄了一下。



安东很快就快抓住门,打开它。



三人的眼前,白白的一大块东西正要升上去。是天花板。悬吊式天花板确实掉下来了。偌大的〈停尸间〉,高度现在只到结城的腹部左右而已。掉下来的天花板似乎迅速回到了原本的髙度,接着天花板停止上升,恢复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寂静。



这是在〈暗鬼馆〉第一次看到的景象。这么大一个东西掉下来,人类根本连一秒都撑不住吧。那么大的动能,让结城不由得身子发抖。



安东喃喃冒出一句:“……震撼力比想象中还强呢。”



这应该是在装镇定吧。根本不是什么震撼力不震撼力的问题,而是一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感觉。



就连预想过会发生什么事的结城与安东,都已经这副德性了,釜濑整个人则是瘫在回廊的毛毯上,以又哭又笑的表情抬头看着安东。



“我说不是我干的啊!”



“你就只会讲这句话吗?”



安东的口气中带有叹息。比起讨厌,应该是更受不了他吧。



结城心想,要威胁釜濑,这样应该已经够了。那么,该用柔和的方式问他话,还是用强硬的方式问他?



(……这个嘛,这家伙先前也害自己有一些不好的感受。〕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应该会以强硬的方式不断凌虐他吧。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有两个人。安东站在还无法起身的釜濑正前方,蹲下来。



“好了,釜濑,请你坦白简洁地回答我,这个开关如果不是你的,那本来是放哪里?”



“不……”釜濑惊恐得动弹不得,声音又低又小,听不清楚。好不容易才听出来他说的还是“……不是我的。”



这样不行。结城快要放弃了,安东却毫不放弃地对釜濑说话。



“你的脑子里有装脑浆吗?你是幼儿园学生吗?你听好,结城说,这个东西是他从你那儿抢来的。听到这件事,若菜就相信是你杀了大迫。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若菜杀死唷。”



“我就说……”



“如果连讲都不能讲的话,老子来把你收拾掉也没差吧?你要进去这个房间吗?你想成为悬吊式天花板的第三个猎物吗?”



和刚才一样,分配角色毕竟比较有效。要安抚他的话,就是现在了吧。结城从旁插嘴。



“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它的?只要讲这个就好了,很简单吧?”



发出了有如逗猫般的声音,连结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舒服,效果却立竿见影。釜濑对着结城上下点了好几次头。



“大、大迫他们变成那样之后,我就到交谊厅去,然后,圆桌上放着那个东西,我心想那是什么就拿了起来,然后,都没人来,就想说去看看状况才又走回去,就撞到你,然后就……说起来,我其实很讨厌大迫他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而且瞧不起别人。然后、然后。”



“然后你就杀了他们?”



笑着对釜濑说完之后,他咕的一声吞了口气。结城可以正确猜中釜濑接下来的台词。



有如爆炸般的声音,在回廊上响起。



“不是我干的啊!”



5



现在釜濑似乎决定要跟随安东了。他哭丧的表情恢复正常后,露出谄媚的笑容,跟在安东身后。



结城心想,大迫真的很了不起,居然能够容忍这个家伙一直缠着他。在我们这些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是何等的辛苦呢?事到如今,又让人想起了大迫。



关于这点,安东倒是不会忍耐。



“不要跟着我,再跟,我杀了你。”



釜濑迅速往回廊暗处逃走了。



在〈停尸间〉的黑门前,结城与安东面面相觑。安东把弄着手中的开关说:“……那,你怎么想?”



结城稍微想了一下。



“如果他是在说谎的话,那他的态度就会变成都是演出来的。”



“说的也是。那,如果那家伙讲的都是真的呢?”



“会变成是犯人把凶器丢了。”



釜濑会走进放着那个开关的交谊厅,只是偶然而已。如果在大迫死后,大家仍然遵守他一直“三人一组”模式的话,应该会有多人同时发现开关才对。



总之,这么做等于是把凶器丢掉。



“到底怎么回事……?”安东喃喃说道。



结城前后环视着弯曲的回廊。



“唔,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这道回廊果然对心脏不好。



要去〈娱乐室〉,还是去交谊厅呢?两人意见相左。



不过,安东说“交谊厅比较明亮”,结城接纳了他的意见,两人决定到交谊厅去。



在圆形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附有十二把椅子的圆桌,还有十二尊印第安人偶……结城原本以为,只要有人死掉,人偶就会不见或是坏掉,但是并没有这样的设计,它们还是和最初看到时一样,围成一圈。



越看越觉得肚子里有股沉淀物般的厌恶感,越积越多。他别开脸,尽可能不去看它们。



现在,交谊厅里只有一个人。那人放下原本在读的书,向两人露出任何状况下都毫不改变的微笑。



“两位回来啦?结城先生,安东先生。”



她放下的那本书是皮面装订的,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读那本书。结城突然在意起来,问道:“那是什么书?”



“这个吗?”须和名的视线瞄了一下封面,以流畅的发音读了出来:“书名叫《TheProblemoftheGreenCapsule》。”



“是英文的书呀?”



“是英文写的,但不是讲英文的书。”



“哈哈……那就有点……”



结城嘟嘟囔囔地说着,声音不清不楚的。他的英文很烂。须和名正要继续读她的书,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封了,结城先生,有个地方有点奇怪。”



“喔。什么事呢?”



他希望自己有值得须和名依赖之处,把背挺得直直的。



但是须和名略微思考了一下,说:“还是等我把整本书看完再说好了。”



她中断了话题。



那一刻,结城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觉得应该当下问清楚须和名的疑问。她正要拿起书时想到的“奇怪的事”是什么呢?不是应该当场问清楚才对吗?结城很在意。



但结城又退缩了起来。正常来想,须和名的疑问应该和那本书有关吧?如果是和英文有关的疑问,光是问她就很丢脸了。犹豫之下,结城错失了时机。



结城突然注意到圆桌上的人偶。其中有几尊人偶双手拿着银色的卡片,是卡片钥匙。贴近一看,人偶手上拿着的是十号房、十一号房以及十二号房的卡片。回想起来,应该是西野、真木与岩井的卡片。



“这卡片是……”



结城喃喃问道。是死者与入狱者的卡片。这些东西放在哪里似乎都可以,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放回最初的“卡片架”上呢?



关于这点,安东若无其事地回答了。



“那是昨晚箱岛放的。你没发现吗?”



应该是因为这些人偶看了之后感觉很不好,所以才没看到吧。



在昨晚之前,死者的卡片钥匙都是自由取用的。当晚,又死了两个人。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联呢?



结城陷入思考。



应该没有吧。他们的凶器都在〈金库〉里,那扇门只有集合十二个人的卡片才打得开。光是一张卡片,什么也做不了。



安东环视交谊厅。



“这里只有须和名小姐吗?”



“嗯。关水小姐应该在餐厅里吧。”



“关水?”



安东的声音夹杂着严峻感,结城才心想“怎么了吗”,安东就附耳向他说道:“你不觉得不妙吗?”



“什么事?”



“就是关水一个人在厨房里。”



“又不是厨房,是餐厅吧。”



“反正两者相连啊。倒是你,无忧无虑也该有个限度吧!那家伙手上可是有毒啊。”



说得对。



安东小跑步冲进餐厅,结城也跟在后面。在比交谊厅还要昏暗的光线中,关水一个人坐在长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西式茶杯,并没有看向进来的结城等人。



本来想出声叫关水,但不知为何,连这件事都让人感到犹豫。关水的表情并不寻常,或许和烛台的亮度很弱有关吧,她心灰意懒、一副憔悴枯槁的模样。关水应该和结城一样是大学生,但那一瞬间,她看起来甚至像个已经厌倦人生的中年女人。



如果有人说,她在那个西式茶杯里下了毒,正准备结束自己的人生,结城搞不好会相信。



出声的是安东。他以厌烦的声音说:“怎么每个人都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啊?”



关水似乎这才注意到两人,缓缓把头转过来,表情一副失去生气的感觉。



“……什么?”



安东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下定决心。也因为这样,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心。



“不要在这里消沉,我会担心。”



“担心?担心我?”



“不是担心你,是担心你的毒。”



面对安东单刀直入的话,关水竟然露出了些许微笑。她指着随便摆在西式茶杯旁的玻璃瓶说:“毒,指的是这个吗?”



仔细一看,对这瓶子有印象……是昨天看过的、装着〈药杀〉用尼古丁的瓶子。不过,昨天还装得满满的瓶身,现在已经空了。关水露出空虚的笑,伸手拿起瓶子左右摇晃,彷佛在强调它已经空空如也。



“你、你这家伙!”



安东对于空瓶想到什么了吗?他尖声大叫。他大概是觉得毒已经“用掉了”吧。



不过,结城有别的想法。



“关水……你倒掉了吗?”



关水的眼睛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看着结城。



就在结城以为自己猜错、冷汗直冒时,关水轻轻放下瓶子说:“嗯,早点这么做就好了。你们两个不觉得吗?”



结城与安东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两人都觉得有某种原因,让他们无法率直地说出“是啊”,但是一时半刻又讲不出个所以然。



关水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弃般地说:“不过,你们的意思我懂。我到交谊厅去。”



她站了起来。错身经过时,她撂下一句话。



“如果担心什么东西里头会有毒,就叫我。我都喝。”



结城突然觉得,现在的关水,搞不好真的连下了毒的东西都会喝。



结城、安东以及须和名,三个人围在圆桌旁。



须和名原本就只是在那儿看书而已,从剩下的页数来看,故事应该刚好到了精彩的部分。主要是结城与安东在交谈。



是多心了吗?安东的话里好像带着闲惑。



“喂。关水讲的,你怎么想?”



结城早已整理好自己的想法,马上答道:“那是因为关水的凶器是毒,她才做得出这种事吧。你想想看,明明不知道若菜什么时候会抓狂、会不会拿出日本刀之类的东西,怎么能要我交出拨火棒?”



安东的细绳与须和名的毒,都没办法拿来防身。因此,如果把它们当作“用不到”而丢弃,也不会危及自身安全。但结城实在无意把拨火棒交出来,那是珍贵的防身器具。



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或许可以有“要大家把凶器都丢弃”的选择,但对结城来说就不利了。他无法赞成。



安东的表情不是很高兴。



“……嗯,你这样讲是没错啦。那么,如果若菜、釜濑以及渕小姐全都交出凶器,然后向你提出,‘这样一来我们手中就没有凶器了,请结城先生也丢弃武器’的要求,你会怎么做?”



“如果对方先丢掉武器,我当然也会丢掉。不过,与其说丢掉,不如说我愿意把它收到〈金库〉里。”



这么说完,结城稍微想了想,继续补充。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是男的,也有相当程度的力气,如果若菜空手,我空手也没有关系。但如果从若菜的角度来想,又会怎么样呢?明明不知道谁是凶手,身处一群男人之中,她会愿意丢掉武器吗?还是说,你有把握和她谈妥条件?”



安东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我又没有说要大家真的都交出武装。”



猜不透安东的真正用意,结城向他投以疑惑的眼神。于是安东把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放到圆桌上。



“我想的是这东西的事。”



“……原来如此啊。”



想当然尔,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应该也是某人的凶器吧。那个“某人”,就是杀害大迫与箱岛的人。如果釜濑的话可信,杀人者后来把作为凶器的开关放在交谊厅里,而且是放在最快会有人看到的圆桌上。



也就是说,杀人者丢掉了凶器。安东是在思考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丢掉它?明明还可以再用的。”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但仔细想想,讲这种话还蛮容易出问题的。不过,没有心情一一去在意了。结城给了俩干脆的答案。



“应该是不需要了吧。”



“所以?”



“凶手想杀那两人,但不打算再杀更多的人。”



“这样不能算是答案吧。”



安东以指尖敲了敲桌面。



“我不懂的是,为什么要这么招摇地丢掉它?关水丢掉毒药,可以理解,因为她无意杀人。她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心意才丢掉的。你无法交出拨火棒,也可以理解,因为你要拿来自卫。但是操纵悬吊式天花板的家伙,有杀人的意图,也真的杀了人。杀了两个人之后,或许已经达到凶器的使用目的。但就算如此,也没必要丢到大家面前。”



结城交叉双手。确实如同安东所言。



“所以,那个人把它放在交谊厅里的背后原因,有哪些可能?”



说着,安东握起拳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种可能:那个人决定不再使用它,故意丢弃的。”



“似乎有这个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釜濑在说谎。”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结城不由得猛点头。



“这更有可能了。”



原本安东的表情极其认真,这时候稍微和缓了一下。但他又马上绷起脸,伸出第三根手指。接着,他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想法,然后才慎重开口。



“第三种可能:犯人原本无意杀害大迫等人,但是因为某种失误,才杀掉这两个人。出于害怕,所以丢掉了凶器。”



结城歪了歪脖子。



“那样太奇怪了吧。”



“是吗?”



“如果害怕的话,会放在不知道会被谁捡走的地方吗?”



“我说的害怕,不是那个意思。”安东以两根手指挟起圆桌上的开关,然后以演戏般的声音说:“啊,大迫他们怎么会变那样!是这个东西害的吗?我本来没有打算要这样啊!”



然后他把开关丢到圆桌上,发出来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大,原本在看书的须和名,稍微抬起视线看了一下。真难得,安东似乎感到有点尴尬,轻轻点头致歉。然后他正色继续说了一句:“这可不是我的错啊。”



结城心想,原来如此。确实,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了。谁要是不小心启动了那么可怕的陷阱,说一句“不关我的事”就撇清,或许还比较自然。



可是……



“但那样毕竟还是很怪。”



彷佛受到安东的影响,结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会因为失误而杀害两个人吗?一个人的话可以理解,但两个人就是故意的吧。”



“你在说什么?那人又不是一次杀一个人,而是一次杀掉两个人,因为一次的失误害死了两个人,所以感到害怕。这并不奇怪吧?”



“……不。”



结城的回答很确定。因为他看得很清楚。



“大迫是迭在箱岛上面的。是箱岛先死,然后大迫才死的。或许那人是意外杀了箱岛,但大迫就是故意杀的。”



一片沉默。



安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像想讲什么,但呑了回去,只说了一句:“你确定吗?”



结城用力点头。他有十足的自信。



然后他补充道:“而且,我认为那个悬吊式天花板的设计,没有办法一次杀掉好几个人。”



安东浮现讶异的表情。



“那种事,你怎么知道?”



接下来讲的话,结城没有任何左证,只是觉得“会不会就是这样”而已。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有提出来的价值。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悬吊式天花板的威力太强了。”



“……”



“只要在大家全部进入〈停尸间〉时按下开关,一瞬间所有人就死了。只要做法得宜,在第一天就杀掉其他十一个人、只剩下一人存活,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你想想看,在〈暗鬼馆〉里头,可能有那样的设计吗?无论建筑物与整个系统,无聊归无聊,但还是处处花了心思设计,这点你应该认同吧。我不认为会有那种‘轰隆’、‘好,全干掉了’的事发生。



正因为如此,那人是先杀箱岛,再杀大迫的。所以我觉得,那个悬吊式天花板,无法同时杀害两个以上的人。”



自从在〈停尸间〉看到两人的尸体迭在一起之后,结城就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想杀那两个人,只要杀人者与大迫、箱岛一起进入停尸间,再按下开关就好了,很简单。悬吊式天花板不会完全降到地上,应该会停在几十公分高的地方,也就是停在人的膝盖高度。若非如此,就会把并排在〈停尸间〉里的棺材都压烂。只要让两人中陷阱,杀人者自己趴下就行了。



然而两人却是先后遭到杀害的,这是为什么?



结城认为,这是因为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启动陷阱使然。他认为这一点也符合〈暗鬼馆〉的理念。



但安东发出一阵呻吟般的声音后,断断续续地说道:“言之成理……不,我根本没想到是这样……你确实不是那么迟钝的家伙。可是……我没办法认同。我有反证。”



安东猛然抬起头。



“总之,你的论点就是‘如果有一种凶器可以杀掉所有参加者,会很奇怪’,以及‘大家分配到的凶器,破坏力是控制在适度范围内’,对吧。”



“是那样没错。”



“诚然,我的细绳或你的拨火棒都属于这样的东西。可是,那个又怎么说呢?”



安东讲的“那个”,结城倒也不是没有想到。安东迟疑了一下,说了出来。



“杀害西野的手枪。”



“……”



“西野被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打中了八枪,掉下来的弹壳有九个,所以至少有人手里拿的是九连发的手枪。而且还不是纯粹的九毫米手枪,光从弹壳看起来,是9X19毫米的口径,使用的是九毫米的帕拉贝伦子弹。【注:Parabellurn是德国一家枪械厂商的名字,原意是指“为了和平,必须准瞒战斗”。】使用九毫米帕拉贝伦子弹的手枪,一般来说装填数都比较多。如果使用‘九毫米帕拉贝伦子弹,但装填数比较少’的手枪,差不多也有九连发。干掉西野的家伙,并没有射光手枪里的子弹,应该只是射到西野倒地为止吧。还有,在各种子弹当中,九毫米的帕拉贝伦子弹,属于杀伤力很强的那一类。同样是九毫米,也有9X17毫米与9X182毫米口径的手枪。主办单位是刻意发放杀伤力强的手枪。这代表什么意思呢?我们之中,有人拿到了正常来看不只九连发的强力手枪。我不认为主办单位有意把‘破坏力控制在适度范围内’。”



结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东的脸,然后衷心说道:“原来你这么迷枪枝啊?”



安东马上板起脸来。



“请你认真点听!”



“如果你不是枪枝迷,我再怎么认真听,可信度也很低吧。”



安东顿时辞穷。



“……这种水平的知识,就算不是枪枝迷也知道。”



“这样吗?”



“嗯。而且我是光线枪社的啊。”



光线枪社的社员,也要熟知这样的知识吗?结城实在不太能够判断。不过,安东所讲的话中,有一些让他茅塞顿开的部分。如果有人拿到火力强大的手枪,那么还有其他人拿到杀伤力强的陷阱,也就不奇怪了。从两人尸体的状态来看,毫无疑问是箱岛先遭杀害,然后才是大迫。但如果安东所言为真,就必须要重新诠释其意义了。



“这样呀……”



结城念念有词。安东也噘着嘴角,陷入沉默。



此时,原本应该一直在看书的须和名,突然抬起头来。



“那个……”



“啊,哎呀,我们太吵了,不好意思。”



面对突然点头哈腰的结城,须和名露出了微笑,要他不要说话。然后,她以沉稳的口吻问道:“你们讲的我都听到了……或许背后存在着各种因素。结城先生的意见、安东先生的意见,还不知道谁的才正确。不过,这样讨论到最后,你们认为是谁杀了大迫等人?”



结城看着安东。



安东也把目光转向结城。



对于此事,他们并不是没有想过。不,如果说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就不断在思考这件事,也不为过。



只是,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又好像太过沉重了点。因此,如果可以的话,能避则避,希望可以一直只讨论周边的事。



结城叹了口气……即使如此,这些兜圈子的话题,也差不多快讲不下去了。



确实,差不多该问这个问题了:是谁杀了那两个人?



结城与安东都无法直接回答须和名的问题,他们只能回答“目前还不清楚”。



“可是,很奇怪。”安东说道:“昨天,我们彼此确认过凶器。我看了结城、关水以及须和名小姐的凶器,里头并没有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



结城也点头说:“是啊。但是这样的话,就是釜濑、若菜与渕小姐其中之一了?”



没人回答。因为,当然不是。



从昨天的状况来看,大迫他们五个人,似乎没有全数确认过彼此的凶器。至少,渕没有把凶器拿给箱岛看。



但就算如此,所有人应该都把凶器拿给两个人以上确认过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渕、若菜与釜濑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大喊“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是那家伙的!所以那家伙是杀人犯”?



结城不停思考着。



如果知道是谁持有开关的人已经死了的话,就没有人会出来指认了。这样的话,就会变成“杀人者选择大迫与箱岛当成公开自己凶器的对象,事后再把他们杀掉”。



但是怎么可能发生这么蠢的事?假如杀人者没有向大迫与箱岛说明开关的功能,他们或许会因而中了陷阱,这样一来,另外两个没有看到杀人者凶器的人,也应该早就大声嚷嚷了才对。



不对。昨天,彼此察看凶器的时候,并没有人持有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



“开关到底是谁的……?”结城喃喃说道。



安东擅自为他的自言自语做了解说。



“不是大迫,就是箱岛。”



“不,不对。”



结城马上否定。然后,他补上了理由。



“即使杀人者是以某种方式从大迫或箱岛那儿偷走开关,被偷的人也知道悬吊式天花板的机关。在知道机关、开关又被偷的状态下,他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进入〈停尸间〉。”



“所以呢?”



“不是岩井、真木的,就是西野的。”



“怎么会!”



安东露出愠怒的神色。



“不可能是真木,他的凶器是手斧、〈斩杀〉。”



“如果犯人拿自己的凶器去调包呢?原本真木的凶器是悬吊式天花板,而犯人在真木死后,拿自己的手斧调包。”



但结城并非在深思之下说出这些话的。安东马上看出漏洞。



“白痴啊你!如果这样,昨天检查凶器时,犯人的手边不就只有开关了吗?”



“……啊,对喔。”



那如果是岩井呢?



这次,结城在说出口之前,自己先想一想。



岩井是在第四天的早上以弩枪杀害真木的,这点毫无疑问。另一方面,假设岩井原本的凶器是悬吊式天花板。这么一来,岩井到第四天之前,必须从某处取得弩枪不可。



这下变成得思考谁原本是弩枪的主人了。不过这个问题很简单,只有一个人选:西野。可是,西野是被手枪杀害的,不是悬吊式天花板。也就是说,无论岩井拿的是弩枪还是悬吊式天花板,都无法杀害西野。



如果杷岩井当成是开关的主人,会变成这样:岩井虽未杀害西野,但是在西野死后从他的房间中偷走弩枪,用它杀了真木。然后在岩井被送到〈监狱〉后,又有人偷走了岩井的开关,杀害了大迫等人。



理论上,这并不是不可能。但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吗?因为西野的死而惊慌失措成那样、甚至在错乱中杀害真木的岩井,有可能偷了弩枪,又悄悄藏着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吗?



只能说“不是不可能”,但很难想象。结城决定不把“是岩井”的论点说出口。



这样一来……



“……是西野吗?”



也只剩下西野了。



“犯人先是射杀了西野,然后从西野的〈玩具箱〉取得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并且在昨晚使用它,杀害了大迫等人。”



安东稍微评估了一下结城喃喃说出来的话,没过多久后说:“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牵强之处。”



但结城显得更为慎重。



“……或者,杀害西野的另有其人。杀害大迫等人的家伙,只是从西野的尸体偷走卡片钥匙,再取得开关而已。”



“喂!干嘛故意把事情想得更复杂?”



安东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然而回答安东的,是一直默默听着两人交谈的须和名。



“不,结城的想法比较不牵强。因为,如果杀害西野先生与大迫先生的是同一个人,那人应该会在昨天的凶器检查过程中,拿出手枪或开关其中之一才对。拿出开关的可能性,刚才已经否定了。也就是说,那人拿出了杀害西野先生的手枪,但是有人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也很复杂。”



“须和名小姐。”



安东对须和名叹了口气,让结城大为吃惊。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男人对着须和名叹气。具有这般勇气的安东,一股脑儿地说道:“不管是哪一种状况……不管是哪一种状况,在大迫他们五个人之中,有人持有手枪。因为,既然我、结城、关水与须和名小姐没有人持有手枪,那么杀害西野的,就是他们五个人之一了。昨天,杀害西野的犯人,是大迫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



须和名没有提出反驳。



“我只说,两种状况都很复杂而已。”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无意谈下去,又回去看书了。



另一方面,安东对着结城继续说道:“我说结城,如果大迫包庇了某人杀害西野的罪行,你觉得谁会是他非这么做不可的对象?”



应该是大迫自己,不然就是……



安东对着沉默的结成越说越起劲。



“如果那家伙是为了永远掩藏杀害西野的罪行,而使用偷偷取得的开关呢?”



杀人者恐怕是把手枪拿给大迫与箱岛看,大迫他们看到手枪、知道了杀害西野的犯人是谁,但包庇了这件事。可是,杀人者信不过大迫他们,昨晚要了他们的命……安东的主张就是这样。



这次轮到结城说“怎么会”了。因为,安东的主张代表的意义是,“杀害大迫的,是大迫想要包庇的那个人”,那当然就只有一个人了。



“这太荒唐了!”



安东露出苦笑。



“很难说唷,有人就是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哭泣。”



但结城还是难以置信。



6



为了让心惰沉重的话题能够进行下去,必须先做好心情沉重的事前准备。



尙未听过所有人的说法之前,没有办法推导出结论。不过,想要把又哭又叫的若菜、失了魂的关水、看起来只有赖着安东才能维持精神平衡的釜濑全部带到交谊厅来,确实是件让人心情沉重的事。就连原本以为不必费心注意的渕,都鬼祟得有点奇怪,让人不太舒服。



要完成心情沉重的事前准备,再怎么说,也需要时间。等到总算把所有人集合到交谊厅的时候,已经将近夜晚了。



大多数人应该都是从早上起就滴食未进,但谁也没有有因为饥饿,开口说要用餐。



坐了七个人的圆桌……也就是说,空了五个座位的圆桌,充满了冷漠与怀疑的视线交错其上,大家小心翼翼避免与别人对看。安东看起来神经紧张,结城则是从开始之前就很不耐烦。真讨厌这样的气氛。要碰触不想触及的事,真的很讨厌。



结城、安东、须和名、关水、若菜、釜濑、渕,任谁都知道,这七个人里头,有杀害大迫与箱岛的人。



“这个嘛……姑且来确认一下昨晚的事情吧。不过也只有这件事而已。”



安东开头说道。但奇妙的是,听起来很像借口。



两人是在〈夜晚〉期间遭杀害的。



昨晚为了阻止新的受害者出现,采取了三人一组的方式进行夜间巡逻。



“巡逻的时候,是怎么分组的呢?”



安东对着结城这么问道。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想在所有人面前再确认一次。当然,结城从一早开始,就一直在脑中反复想着夜巡的分组方式了,因此流畅地回答安东。



“第一组是大迫、若菜、渕小姐。



接下来是箱岛、关水、釜濑。



最后一组是我、你、须和名小姐。”



“就是那样。”



安东点点头,像是为了确认似的又问了一个问题。



“发现大迫等人的是哪一组?”



“第三组,将近六点的时候。”



讲到一半,结城察觉到那股金属的臭味,似乎又在鼻子深处出现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安东没有理他,继续讲下去。



“大迫组是十点到十二点四十分。箱岛组是十二点四十分到三点二十分。我们这组是三点二十分到六点……我们这一组从三点二十分到六点前为止,确实都是三人一组行动的,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是这样没错吧?”



这次,他向须和名确认。须和名已经看完先前一直在看的那本书了。结城注意到,自那之后,她就一直露出思考的神情。刚才也是,她好像没有什么兴趣在听,不过安东一问她,她马上就点了头。



“嗯,没什么特别发现。”



“谢谢你……那么,我想问的是,除了我们之外,各位是不是也有好好巡逻?”



“等一下。”



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下缘又有黑眼圈的若菜,以低到如同来自地底般的声音质问。



“为什么是由你来主持?”



安东完全没有动摇。



“那你要来主持吗?我是无所谓啦。”



“……”



“你想知道是谁杀了大迫吧,我也一样。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协助查明的吗?”



若菜什么话也没回。与其说她是说不过安东,不如说她又退回自己的壳里。



结城就坐在这样的若菜隔壁,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似乎连这里都感觉得到。



由于若菜不再说什么,渕诚惶诚恐地开口说道:“关于你的问题……我们那一组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大迫先生、若菜小姐和我,从大家回房的十点开始,到约定的十二点二十分为止,确实都在巡逻。”



“没有哪个人显得比较奇怪吗?”



安东如此问道。他的用意很明显,他想问的就是若菜,但渕给了十分理所当然的回答。



她像是在唤起记忆一样,仔细思考过后说:“……我记不得了。昨天没什么睡,当时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么讲并不牵强吧。但安东并不放弃,紧咬着问道:“这样的话……”



“又有什么事?”



渕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以及筋疲力尽。



她原本只是个讨生活的人,不该待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状况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之后,渕的心里应该是变得更沮丧吧。结城突然想起,那就像自己这种学生闹事而波及附近的人时,坐立难安的感觉。



安东似乎没有那种亏欠了什么的感觉。



“在夜巡的过程中,没发生任何事是吧?”



“就像刚才讲的一样。”



“呃,我知道你讲了;但我想问的是,夜巡结束时的事。”



渕的表情突然讶异起来。



“结束的时候?”



“是的。”安东略吸了一口气说:“请渕小姐告诉我,夜巡结束后,你回房间时的状况。”



“你问我回房间时……?我只能回答你,房里没有任何人。”



“不,不是那样。”



安东挥着手,显现出他的焦躁。



“第一组的夜巡结束了。然后,第二组开始了。我想问的是,呃,就是说,渕小姐回到自己房间时,是自己回去的呢,还是两人一起,或是三人一起?还有,在第二组的夜巡开始时,是谁去叫箱岛他们起床的?”



结城领悟到安东想知道的是什么了……他想知道,渕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大迫与若菜有没有两人独处的时间。虽然显得有些困惑,渕还是照着安东问的,坦白地给了答案。



“啊,我不太记得了,但大迫先生确实有送我到房门前……嗯,若菜小姐也一起。至于有没有去叫箱岛先生他们起床,我也感到在意。然后,然后,我就问,不用去叫他们起床吗?”



记忆似乎渐渐清晰了,渕最后讲得很清楚果决。



“大迫先生说,他自己去叫就行了,没关系。”



安东看了一下结城,露齿而笑,只差没说“你看吧”。



确实,若菜与大迫有一段独处的时间。但先死掉的却是箱岛,这一点毫无疑问。安东不去管两人的死亡顺序吗?还是他根本不相信结城所说的呢?



结城偷瞄了一下若菜的侧脸……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的问答是在确认对于自己的怀疑。她只是露出要把某种东西咬死般的表情,静静地低着头。



“那第二组呢?”



安东的视线依序投向釜濑与关水。



接着,出现了明显的反应。釜濑与关水两人脸上露出了怯儒的神色。“关于那件事,我们不想讲”,两人的态度相当露骨,到了可以明确读出这种意思的地步。



结城对此相当感到意外,安东也皱起眉催促二人。



“怎么了?”



关水颇为难以启齿地结结巴巴,但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昨天,没去夜巡。”



“啥?”



安东为之语塞。原本只负责听的结城,也忍不住问了:“为什么?”



“啊,唔……”



她看了一下釜濑,釜濑慌张地把脸从关水身上别开。接着,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似的,关水一口气说了出来。



“昨晚时间到的时候,箱岛来接我,但釜濑没来。我问他釜濑怎么了,箱岛说,釜濑告诉他不想出来。



我也不想啊。我很不希望讲死人的坏话,但那家伙,箱岛他,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要和他一起夜巡,说真的,我会觉得‘开什么玩笑’。



我也觉得,如果是三个人一起的话,那就勉为其难。但就只有我和箱岛两个人的话,我办不到。我说,釜濑不去的话,我也绝对不要,那家伙就说‘那我再去说服他,然后再过来’。”



“……然后呢?”



结城催促关水说下去,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他就没有再回来了。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起来……”



虽然和她有点距离,还是察觉得到她咬紧着牙关。



结城觉得,关水的说法有其道理。如果有人要自己和箱岛两人去夜巡,不可能不感到畏惧。箱岛确实有一部分让人无法全然信任。更何况关水是女的,拒绝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样的话……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釜濑身上。



釜濑并没有展现像先前结城他们看到的那种窝囊态度。一发现轮到他讲话,他傲然地以嚣张的态度撂下一句:“干嘛呀!是在说我做了什么事吗?”



看着他的样子,结城心想,釜濑会是在团体中虚张声势的那种人吗?应该不至于吧。该不会,他以为安东会当自己的后盾吧?那样的话,他就大错特错了。事实是,安东是在质问釜濑。



“你做了什么事,等一下再来判断。现在先告诉我们,昨晚你有没有去夜巡。”



这种压迫性的问法,不知是出于焦躁,还是因为和釜濑讲话时要这样比较有效。釜濑谄媚地笑着回答。



“啊,噢噢,昨晚。嗯,我没去。”



“你没有参加夜间巡逻?”



“嗯,对,因为……”



“也就是说,关水讲的是正确的?”



“那种事,”釜濑挺起胸,自信满满地回答:“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哪知道在关水的房里,箱岛说了什么。”



“废话少说。箱岛来到你的房里,你拒绝去巡逻。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这样子?”



安东眯起眼,声音给人一种压迫感。釜濑就是釜濑,这下子也渐渐无法再虚张声势下去了。



“啊,嗯,那样讲没有错。”



“后来,箱岛到关水的房间去。根据关水的说法,也被她拒绝的箱岛,说要再去说服你一次。这个部分如何?”



在釜濑回答前,有那么一瞬间。



有那么一瞬间,交谊厅的氛园冷了下来……为什么结城会有这种感觉呢?



原因来自于隔壁。若菜以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眼神瞪着釜濑。



釜濑答道:“没有,他只来过我那里一次而已。”



听起来有种“这样就没事了吧”的感觉。



安东浮现厌恶的表情,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若菜就先开口了。



她以低沉不带情感的声音问道:“喂,这件事很重要,请你回答……为何你不去夜巡?”



“啊,噢噢,那个啊。”



虽然对于突然插进来的话感到困惑,釜濑还是维持他大剌剌的态度。结城在椅子上略微起身。就在釜濑说“不是什么重要事,就是想睡而已”的那一瞬间,若菜勃然大怒,站了起来。



“骗子!你果然是骗子!这种理由,哪有人会相信!我听说了,之前是你拿着开关的。为何大家还让一这个家伙活着?这家伙杀了雄他们,又想要杀我们,拿着开关四处晃荡。一定就是这样!”



“我……”



“闭嘴,去死!”



若菜不由分说,手伸进了衣服里。等到再伸出来的时候,右手握着一把闪着黑光的手枪。



枪声比想象中要小,“啪咻”一声的破裂音在交谊厅里响起,紧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釜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留给结城十分深刻的印象。



釜濑双双手上举,当场转了一圈,样子看起来很滑稽。转完圈之后,釜濑连手也没有放下,直接面朝下倒地。



若菜没办法再开第二枪。结城抓住了她的手臂。



原本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可能。安东与结城对于“不知道若菜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点有共识,但是两个人的理由不同。安东是以怀疑的眼光看待若菜,结城则是觉得失去爱人的若菜目前陷入错乱。



把所有人集合到交谊厅时,就已经决定好由安东主持,结城则负责监视若菜。这样的决定,称不上是充分发挥了效用。但是话说回来,谁会想到若菜会拿着枪,而且还突然开枪?就连原本就保持警戒的结城都来不及阻止,顶多也只能再次抓住若菜而已。



“别碰我!”



若菜一边大叫,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



真是可怕的力道。结城虽然不算强壮,却也没那么柔弱,但他却完全压制不住若菜。现在,若菜的手指并没有放在扳机上。结城以双手包覆住她紧握着枪把的右手。这样一来,至少若菜无法扣扳机。



关水跑去倒地的釜濑身旁。就连须和名也以带着些许紧张的声音说:“受了伤的人,〈警卫〉应该会帮忙急救才对。要叫吗?”



但关水无法回答。



实在没有想到会这么可怕,短短几秒的时间,一切就结束了。釜濑俯卧在地上,关水把他的头翻过来。额头的正中央,有个红点。



像是开了某种玩笑一样,区区一发子弹,就精准射穿了釜濑的眉间。



釜濑那看起来因惊讶而睁得开开的眼睛,怎么看都已经眨也不眨了。



“……骗人的吧?”



安东茫然地喃喃自语。他的手中握着细绳,这是为了在若菜抓狂时可以拿来绑她而预先准备的。



至于若菜,此刻全身虚脱,也忘了要好好压制住她。



关水以又哭又笑的表情说:“可以不用叫〈警卫〉了。他死了。这么简单就……”



像是刚才忘了出场似的,渕此刻才惨叫起来。



结城当然不喜欢釜濑。可是,真想不到……自己明明接下了保护釜濑的重任。



他觉得很糟糕。为何若菜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那么安静、那么听话?……就是为了要一枪杀死犯人、杀死釜濑。自己竟然没有事先看出来!



“喂,他真的死了吗?”



结城不由得这么问。关水的表情依然僵硬,缓缓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在说“你自己来确认看看”吗?失了神的结城,耳边响起某种“喀啦、喀啦”的声音。



“或许还来得及。〈警卫〉!”



安东举手叫道。渕整个人瘫在地毯上。结城完全动弹不得,耳边又响起某种金属声。



“对、对啊。要不要心脏按摩之类的?”



结城心想非得讲些什么不可,但讲出来的话,却白目到连自己都受不了。须和名摇了摇头说:“不,如果要进行急救,还是交给〈警卫〉吧!”



关水似乎受不了了,大叫:“没用的!完完全全!”



“若菜,你这家伙!”



安东猛然回过神来,瞪着结城身旁的若菜。那一吼似乎破除了咒语的束缚,结城也看向若菜。



若菜操作手中的枪,以及枪上的金属杆。喀啦、喀啦。



“你在做什……”



结城连问都来不及问,若菜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受够了这种事。烂透了。”



这成了若菜最后的话语,十二名参加者变成了五人。



7



釜濑、若菜。



〈警卫〉帮忙把两具尸体收拾掉。〈警卫〉利用内建的铲型机械手,以及可以载运人体的平坦顶部,妥善地处理了尸体,再把黏腻的血迹打扫干净。不同于〈停尸间〉,交谊厅的地板是地毯,血迹几乎清不掉。



不过,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事后处理”全部交给〈警卫〉去做。昨天,大迫用来“证明大家彼此信任”的仪式,也就是把已无主人的凶器封埋起来的仪式,今天也要进行。唯独这件事,非得亲手去做不可。



很像是一种带有嘲讽意味的埋葬。不是埋在土中、而是埋在〈金库〉里的,是五种凶器。



其一是“悬吊式天花板的开关”。



其二是“手枪”。看着从若菜手到的这把枪,结城才知道它是“22口径的空气枪”。这件事非得找个人讨论不可。他看看左右两边,无论渕、关水,甚至是安东,都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但结城也不想把自己的发现大声哦嚷出来。



还有,从大迫与箱岛、釜濑的尸体身上取出卡片钥匙后,开启了三人的〈玩具箱〉,分别找到了他们的凶器与〈备忘录〉。



大迫的凶器是“曼陀铃”,属于〈敲杀〉。



箱岛的凶器是“弹弓”,属于〈击杀〉。



釜濑的凶器是“装在水瓶里的冰刀”,属于〈剌杀〉



由于太不舒服,结城快要吐了。面对这么赤裸裸的丑陋,那种切身之痛让他很想颤抖。



仪式就在沉默中肃穆地进行着。结城以为会有人,关水或是安东,提议“要不要把所有凶器都丢掉”。刚才与安东交谈时,自己实在无法赞成,但现在……结城觉得已经受够了。如果有人说“丢掉凶器吧”,自己应该会回答“说得很对”吧。



可是,没有任何人提案。



在卡片阅读机上刷过十二张卡片钥匙,每刷一次,就“哔”地响起一声电子音,灯号由红变绿。把五样凶器丢在〈金库〉的冰冷地板上,发出了“当啷”的吵闹声。



然后,关上门,灯号由绿变红。



从开始到结束,谁也没开口。



8



然后,〈夜晚〉到了。



结城溜出房间,潜行至十号房,也就是原本属于西野的那个房间。手上拿着武器,拨火棒。由于房里灯开着,找东西并不困难。



事宾上,结城并不觉得能够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什么。他只是抱着一种“姑且一试”的心态。重要的证据之一,已经在进入〈夜晚〉之前就瞒着大家拿到了。此时要在这里调查的,是另一件重要的事。



但他才找了没多久,就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果。



枕头下面。



这个地方用来藏东西稍嫌太随便了点,不过结城发现了一粒药丸。那颗药丸红红、小小的。他拿在手上观察,但表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



结城喃喃自语。



这是重要的证据。原来如此,应该会帮西野准备这样的东西。但这颗药丸最后没有被拿去用的原因,现在结城似乎已经知道了。



结城悄悄把那颗药丸放进口袋。



就在那之后不久。



“结城理久彦。夜间外出。第一次警告。”



在没关的门前,横着一个白影,发出很清楚的女生声音,一点也没有威迫感,结城却跳了起来,一点也不夸张。他没有发出惨叫,只能说是奇迹了。



是〈警卫〉……被发现了!



不行,不能慌张。结城一面感受到自己悸动的心跳,一面深呼吸。



“哎呀,不好意思。我马上回去。”



他对着机器人鞠躬哈腰。〈警卫〉的头灯直直地照着结城。



不久,那个女生的声音再次宣告。



“结城理久彦。夜间外出。第二次警告。”



接着,响出了些微的马达声。备有机械手与发射型电击器的〈警卫〉,又准备要发挥功能了。跟它抵抗不会有什么好处。结城迅速逃出了房间。



他敲敲装着药丸的口袋,有了这个,就能够淸楚说明杀害西野的那个案子吧。



于是,结城安心地睡着了,进入了连梦也没作的深沉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