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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假期(1 / 2)



身为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执事,塞巴斯查恩认为自己最大的特点就是随遇而安。



不管是女仆梅琳失手摔碎第一百套祖传瓷器,还是厨师巴鲁多用焊枪和盾牌处理下午茶的点心,又或者园丁菲尼安粉拳轻捶倒一排小树,或者喝下田中特制的味精饮料,他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振作起来继续前进。不过,最近的事,似乎有点考验他的应变能力;



想起今早的风波,塞巴斯查恩抓着银盘站在大厅,余悸犹存。



前几天,家中那个不事生产的印度王子神经病发作,带着阿格尼采购回来,声称要用神之右手,在夏尔生曰那天,做出天下无双的美味料理。



虽然不相信这个王子真的能搞出什么东西来,但夏尔喜欢现在这样一派和乐融融的大好气象,忠诚的执事和仆人围绕在身边,各自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所以他并没有提出反对。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注定后悔交付信任的。



一顿饭安然吃完,塞巴斯查恩洗净双手,却发现酒足饭饱后的中庭,并没有了那个早熟识的身影,端置着红茶的银盘在手中微不可查地摇晃,轻漾,然后——



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乳白的奶沫溅湿了地板,映照出几个爬来爬去的孩童身影。



塞巴斯查恩目光涣散,慢慢弯下身,颤抖著抱起爬得最快的那个。



“……主人?”



对方歪了歪头,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闪着光芒,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然后咯咯一笑在恶魔的脸颊印下一个吻,万能的执事顿时眼前金星乱冒,心中百味杂陈,一时有喜有惊也有忧。



喜的是,他握紧拳头,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杰作,但竟然可以让自己抱到十二岁以前夏尔软绵绵的身体,真是好可爱啊~惊的是,同样不知道是谁的杰作,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就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调查让众人变小的幕后主因,忧的是……



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



“塞巴斯查恩,把田中爷爷放下,我在这里。”



法多姆庄园·中央大厅



纵观法多姆家族的权力结构图,依序是金字塔顶端的夏尔伯爵,法兰西斯姑姑,伊丽莎白表妹,工作勤奋一人当十人用的执事塞巴斯查恩,以及一堆完全靠本能行动,要他们动脑子简直是存心刁难人的女仆园丁。



经过塞巴斯查恩一系列走访排查,缓缓将手中结论交由围桌而坐的小不点们传阅,资料再次传回到执事手中时,众人无一不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阿格尼抱着一丝希望发问:



“王子买来制造咖喱的香辛料中,有一味是来自死神的作品?”



确切来说,是死神的恶作剧。



纪律严明的组织,是在铁与血的磨练下完成的。



就像东方有鬼节,竹灯摇曳,百鬼夜行。西方也有万圣节,到了那天,大鬼放纵小鬼作乱。除了好酒好菜享用一整晚之外,还可以借着抽签,恶整死神协会里一票心狠手辣的高级将领。



最绝的是,这是完全匿名的,因为众死神投稿的意见都会集中到管理课,重复地销毁,整理出最有创意的几张,做成签条。在万圣节的最后一刻,众员工喝到情绪高涨的时候, 由上台的高级将领——抽取,现场念出内容并加以执行。



因为这个不成文的惯例,每年遭受毒手的将领都不在少数。就算他们第二天反过来加重训练,意图使用连坐法报复那个鬼主意被采纳的下级,但所有死神永远会记得万圣节那天该将官被恶整的狼狈模样,暗自偷笑,无形中也疏解了工作带来的无聊和压力。



“和神界作战时也有这么高昂的情绪,战无不胜。”



优雅地递出自己的名片,好几年都是恶搞名单之一的管理课成员威廉说。去年他抽到的题目是:贞子爬行。今年勒令所有的下属死神训练匍匐前进,不管在水泥地火山岩沼泽坑硫磺谷,皆要如履平地。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夏尔交握着双手,干脆地问,虽然变小,但他的神智依然清醒。



“因为协会对药品管理的失误导致现在的局面,让我们恢复正常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威廉挑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但他语调中的幸灾乐祸还是没法掩饰。



“这味药本来是为万圣节盛宴准备的,可是现在,它没有了,作为代价,您和您的执事需要为协会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



“放心,很简单的。”



死神微微一笑。



“只是送信。”



听出话语中的难度,塞巴斯查恩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只是这种和圣诞老人没什么两样的工作,和将堕天使命名为恶魔的上帝的举动,到底哪一个更不正经?



不要怪人类堕落了,好象连神的素质也是连年下降。



死神缓声一笑,隐入黑暗,临行前塞给塞巴斯查恩两张车票。



“你们先去南方吧。那里白云悠悠红胸知更鸟在天空飞行,堪比人间仙境。”



南方的空气果然很清新,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黄花,随着地平线向前舒展,交叠著融化在阳光里,零零碎碎的日光自叶缝间穿透,簌簌洒了一身的碎金。



虽然身体变小,但“身边总是跟着年轻执事的独眼少年”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来他们的身份,所以塞巴斯查恩提出,与其住在条件良好的旅店,不如两人选择找一户人家做工,隐藏身份。



夏尔生活优渥,从没想到自己也有走进巾场的一天。在大迷宮一样的入口处,他犹豫了,但是很快,塞巴斯查恩为自己选了个向导。一个中年女子,微胖的身躯,拎着一个大号购物篮。塞巴斯查恩猜她是某位贵族家里的佣人,所以他拎着一样的篮子,抱着夏尔跟在她后面。



胖女人的名字叫欧妮丝,她今天的目的,除了购买新鲜的蔬果外,还要为即将到来的万圣节准备一些人手,很快,她挑选了一些看上去精明又能干的仆人,将他们带回家中。



假日早晨,这栋三层结构的庄园总是特别安静。人人都想睡个好觉,不想下楼,除了下定决心每逢假日必定亲自下厨的欧妮丝执事。因为她太早公布这个决定,早起的人就更早起,晚起的人就更晚起,为的是把早餐延到午餐,两害并一害。如能三餐全数幸免,诚属上帝保佑。



谁知道今天异常热闹,欧妮丝刚进大门,一个茶杯就迎面飞来。



几个年轻的佣人拼命抱住一个厨师模样的男人,连声开解“请您息怒!” “您自己说的家和万事兴啊!” “墨汁大餐虽然难吃,但是大家一起想办法啦” “欧妮丝夫人也是好心想帮您啊~”



场面一时热闹万分,偏偏暴风眼中心的主厨毫无所察的说:



“这是对美食的侮辱!看看你们的餐桌,周末就是在吃这种东西吗?红茶又酸又涩不说,银刀叉摆放的角度也全是错的!”



男仆铁青着脸放开手,打算夺门而出主厨一时不察,直接撞到门上。



“抱歉,茶是我沏的。”



女仆也没好气地转过身。



“您对摆放的位置这么有意见,就去向主人告状将我辞退吧!”



当塞巴斯查恩跟在欧妮丝身后踏进别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戾气冲天的场面,他晃了晃手中的广告。



“……打扰,我是来应征甜点师的,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呃?”



包括欧妮丝执事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大吼:



“你被雇用了!从今天就开始!”



这座庄园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整座外墙用深灰色的石头搭成,花园没怎么整理,爬满了藤蔓和一些细碎的花朵,有种别致的风情。



塞巴斯查恩正一手抱着夏尔,一手拎着行李,站在这幢建筑的大厅里。执事询问了塞巴斯查恩一些关于甜点上的问题,曾有过的工作经历。塞巴斯查恩微笑着说,在新工作之前,他曾做过执事,偶尔也为人们送信。他对薪水要求不多,只希望让他和夏尔有个住处。



欧妮丝夫人对这份答案相当满意,所以没有追问他送达的是怎样的讯息。



事实上,在当上甜点师之前,他们真的在送信。



他们的上一份工作,是将一份口讯传达给以享乐闻名的塞万提斯男爵,他的家是贵族们聚集的地方,舞会上不分日夜的盛开着玫瑰,金色水晶灯照映的,是骑士手中醉人的葡萄酒,贵妇的微笑藏在羽毛扇之后,她们缀满蕾丝的裙边扫过大理石地面,像是扑闪的蝴蝶。



可是塞巴斯查恩出现了,他说,有一件事情我要传达给您,来自您的母亲。



塞万提斯微笑颔首,脸上带着傲慢和不屑交织的表情,显然他把面前一大一小的身影当成了社会上流行的骗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母亲,大公爵夫人一个月前已经离世,但他还是装做很有兴趣的样子,并暗示身后的仆人随时把他们按倒在地,扭送到警局。



好在几个月来,塞巴斯查恩和夏尔对这种场面已经习惯了,他缓声说:



“您的母亲,让您在这里静心反省,她让我问您,为什么不按照她的吩咐做,您对自己的人生可曾有过一丝悔恨?”



这话听起来太好笑了,尤其是从两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所以塞万提斯当场决定把这两人逐出去,他说你们该去马戏团,那里很乐意收容你们这种不学无术的骗子。塞巴斯查恩微微一笑,退到门外说了口讯的最后一部分内容,唯有这句,让男爵有了一点吃惊的表情。



他说,大公爵夫人的意思是,若您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懊悔,并愿意改正,您依然可以继承她的大部分财产。很遗憾你没有,所以您今后将不再获得家族提供的任何经济支援。



说完这句话后,夏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信笺,在上面轻写下一个名字,火光一闪,写下名字的那一页就消失了,这是来自死神的献礼。自从夏尔变小之后,他们一直以这种的方式为管理课工作,作为换取解药的代价。而所有需要传达的口讯都有两种,当名字被划去的那一刻,工作结束,另一种结果也将永远作为亡者的秘密长眠地底。



所以当男爵冲过来要求更改答案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脸扭曲起来。



“她已经死了,你不可能见过我母亲!”



实际上塞巴斯查恩真的没有见过大公爵夫人,他们只是某天喝茶的时候,接到了灵魂的传讯。自从变小之后,夏尔就能听到许多的声音,他听到一个年老的声音在苦苦呼唤,她说恐怕不久于人世,她的佣人喊来兄弟做陪,但没人通知她的儿子,显然这个儿子只有血缘而没有地位。



大公爵夫人说有事拜托他们,慢慢地,夏尔了解了原委。年轻美丽的富家小姐,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家道中落的贵族,抛弃世俗的偏见,嫁给了心爱的男人。可是丈夫早死,唯一的儿子只会寻欢作乐,她不瞑目,不能安心死去,更不愿让家族毁在这个孩子手里。



她和所有不甘死去的人一样,透过灵魂的波动,将信件托付到夏尔的手里。



“我们,只送过信。”



塞巴斯查恩站在夏尔身后,微笑着说。



总算暂时安顿下来了。



塞巴斯查恩去厨房熟悉环境,夏尔则老老实实地被女执事抱着去房间,路过一架秋千时,夏尔向中庭里看着。欧妮丝夫人顺着他转头的方向瞧过去,看见水池旁一个女孩正优雅地整理着白蔷薇,女执事捏着夏尔的脸说:



“哦,你在看她吗,那是别墅的主人,薇郎妮卡小姐。”



毫无疑问,薇郎妮卡是一位标准的淑女,精致绸缎缝制的衣物显示出她良好的家世,淡褐色的卷发衬托出她美丽的面容。塞巴斯查恩工作的时候,夏尔就趴在窗前看仆人们嬉戏,他很多次都看见了薇郎妮卡,午后的阳光在窗户上反射出薄金的色彩,十岁的她站在细碎树荫下,素面墨瞳,卷发高高束起,披肩随意地丢在地上,正在和仆人们比赛箭术。



明明是天真浪漫的年龄,却偏偏像骑士一样做威风的打扮。连射出的箭,也是狠疾而凌厉地,嗖地一下直中红心。



薇郎妮卡休息的时候,塞巴斯查恩走过去,将甜点放下。



“您以前专门学过箭术吗?扣弦的线条有一种……嗯……很独特的气韵。”



薇郎妮卡头也不抬。



“没有。”



塞巴斯查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您不想去外面,尝试真正的狩猎吗?”



薇郎妮卡抬眼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