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七章(2 / 2)




昌浩缓缓转向祖父。



镜中的祖父面对孙子的视线,沉重的开口说:



[这是我父亲……也就是你曾爷爷的笔迹。]



对昌浩来说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人的文字,清楚叙述着孩子出生后,就让孩子出嫁或迎娶神拔众直系家的人。



信从昌浩手中滑落。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等等……呃……]



十三年前在安倍家诞生的孩子,就是今年虚岁十四岁的自己把?



而那个在自己出生时,母亲发现怀孕,后来不足月生下的女孩、全身包覆着萤光般的磷光呱呱落地的女孩,就是——



[……萤光……?]



所以取名叫萤。



这个女孩天生拥有在神拔众直系中最强的灵力。



把思绪汇整到这里,昌浩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跟自己同年吗?若是同年,手和手指未免都太纤细了。难道是不足月的小孩,身体都比较娇小?



可是……



昌浩茫然俯视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她居然击退了被称为夕雾的白发男人,还一眼就看出小怪不能发生,两三下就帮它治好了。



自己全都做不到。



这是无以复加的打击。



在阴阳师的力量方面,他输给了同年纪的女孩。



他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女生就小看她……应该不是。不过,与其说不是,不如说他还没碰到过女性阴阳师,所以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可是萤真的存在,而他的确输给了萤,这是不争的事实。



昌浩大受打击,哑然无言。小怪戳他的膝盖叫唤他:



[昌浩。]



夕阳色的眼睛关心地看着默默转向它的昌浩。



[你要怎么做?]



一时之间,昌浩听不懂它在问什么。



[什么要怎么做……?]



[至今以来没人知道这个约定,连晴明都不知道,它却是阴阳师的言灵,很难违背。]



神拔众与安倍氏族,都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阴阳师,彼此都会被言灵束缚。



十二神将知道益材,但接触不多,真的只是认识而已。



他在婚前许下这样的约定,神将们也是刚才看到信才知道。



萤说[我必须跟他在一起],可见这件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这是阴阳师的言灵,不是掰出来的,所以神将们才这么错愕。



[小怪……什么要怎么做……]



[这是约定啊。]



昌浩睁大了眼睛。



[……啊?!]



激动地思绪涌上混乱、空白的大脑。



[什么跟什么嘛!突然告诉我这种事,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在我不知道的状态下许下承诺、又突然跑来说要跟我结婚,我……]



昌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父亲和哥哥都转头看着他。



可是两人严肃的表情中都带着困惑,视线也在半空中徘徊。



昌浩的背脊一阵冰凉。跟面对妖魔和敌人时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在心理上被逼到了绝境。



透过水镜求救的他,看到晴明的表情也跟父亲他们一样。



昌浩茫然的低喃着:



[……不会吧……?]



等等、等等。



我才十四岁呢,根本还没想过这种事,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成为超越爷爷的阴阳师。我还不成气候,很多事都做不到,遇到突发事件就慌张得心志动摇,完全派不上用场,还是个半吊子。而且、而且……



刹那间,脑中闪过思念的身影。这是他才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久到可以用思念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结婚这种事,他从来没想过。



身旁的人会半开玩笑、半捉弄的提起这件事,但只是说说没当真,所以才能随口当成话题来谈。



只有不知道真相的人,会真的相信她是未来的妻子、是未婚妻,事实上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她是——



[……]



昌浩猛地张大了眼睛。



他想起有件事一直埋藏在心底,还锁上了好几道锁。



曾经,他作好了心理准备,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希望她能幸福,一直由衷地为她祈祷着。



但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机缘,于是他在机缘深处盖上了盖子。



他不再去想这件事。因为没必要去想,只要她在身旁就够了。



[我说昌浩……]



小怪从昌浩的脸色看出他在想什么,沉着的切入主题。



[有件事,你跟我们都假装没看见,可是……]



小怪抓抓头,脸色沉重。



[好像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不过,小怪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它一直以为,如果有什么变动,绝对是她那边。实际上,左大臣也开始策划她的将来了。成亲再怎么耍花招,也很快就会被破解。藤原氏族首领的存在就是这么庞大,拥有绝对的权利。



所以神将们都暗自思量,该怎么做才好?怎么样才能让昌浩不伤心?怎么样才能让昌浩幸福?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没想到居然是昌浩这边发生了这种事。不知小怪,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想过。



昌浩看着小怪,眼神像幼年的孩子般无助。



[小怪……?]



小怪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勾阵一把抓了起来。



[够了吧?腾蛇]



夕阳色的眼睛望向勾阵。她看着小怪的眼神,似乎在说放过昌浩吧。小怪闭上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昌浩。]



沉默许久的晴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表情像隐忍着心痛,笑着对缓缓转向他的小孙子说:



[事情来得太突然,你一定很震惊,今天就到此为止,去休息吧。]



昌浩执拗地盯着晴明,那双眼睛好像就快哭出来了。



[好了,快去睡觉,这是爷爷的命令,听话。]



[……]



昌浩沉默下来,把嘴巴抿成一条线,低下头,握着拳头快步走开了。



所有望着他背影的人,都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怪低声嘟囔着:



[……倘若对方不是阴阳师……]



第一次,它打从心底,很想诅咒没考虑将来就许下承诺的主人的父亲。



[萤小姐,你不冷吗?]



蹲着的萤,毫不在乎地对担心她的天一摇摇头说:



[不,我不冷,比起播磨,这点冷不算什么。]



在她前面的轮子中央的鬼脸,惊讶的长大了眼睛。



《萤小姐是从播磨来得吗?》



女孩点点头说:



[嗯,是啊,那里环山环海,长年吹着风。冬天的海风很冷,在那里休禊净身真的很幸苦呢。]



萤嘴巴说幸苦,看起来却乐在其中。



车之辅眉开眼笑地说:



《在下的主人也会做严格的修行呢。我曾经在年初时,送他去深山里的瀑布。》



大概是想起那时候的事,车之辅脸上参杂着些许苦笑。



《他说瀑布打在身上时,其实没那么难受。最难受的是,从水里走出来后吹倒山风,吹得他脸色发白,身体噶答噶答发抖。在下真的好担心、好担心他会不会感冒,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哟,冬天的瀑布修行啊?真有骨气呢。]



萤也有过那种经验,真的很幸苦。老实说,她觉得在海里做休禊净身,比瀑布修行暖和多了。



车之辅开心地回应抱膝蹲着的女孩,轻快地上下摇晃车辕,像在说自己的事般,兴奋得把车廉撑开摊平。



《就是啊,在下的主人真的很温柔又坚强。而且,是个很诚实的人,约定的事一定会做到。》



[是这样吗?]



《是啊,就是这样。不过,最近他看起来不太有精神,在下有点担心……》



萤讶异地眨眨眼睛。车之辅的脸上蒙上了阴霾。



《他应该是很寂寞吧,因为爷爷晴明和藤小姐都不在。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可是在下是这么觉得。》



[藤小姐?]



萤讶异地张大眼睛,车之辅的脸却顿时亮了起来。



《嗯,是啊,藤小姐好温柔,是主人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看到主人跟小姐在一起时,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在下也会喜不自胜。主人真的选了一位性情非常好的女孩。》



鬼脸堆满了笑容。



萤把手指按在嘴上沉思。



[这样啊……]



是怎么样的女孩,可以让妖怪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呢?



[这……该怎么办呢?我还以为我们彼此都是十四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呢,嗯……]



在稍微后方守护着萤的天一,看到萤真的很烦恼的样子,不禁偏着头,露出深思的眼神。



这时候,十二神将朱雀飘然降落。



[天贵,我到处找你呢!]



[啊,对不起,朱雀,发生很多事……]



对着天一露出爽朗笑容的朱雀,一下子变成提防的表情。



[那女孩是谁?]



天一把视线拉回到萤身上,烦恼着该怎么回答。



[她是从播磨来的客人,叫小野萤。]



朱雀似乎光听这样,就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啊,以前听吉昌说过。怎么这么晚才来呢?总算来了。]



[就是啊,不过……]



看天一支支吾吾的样子,朱雀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



天一不想让朱雀太吃惊、太担心,于是尽可能注意措词,淡淡的告诉他分开后发生的事。



[什么……?!]



朱雀大惊失色,望向正与车之辅聊得很开心的萤,眼神仿佛要杀了她。



萤有注意到朱雀的出现,猜想是安倍晴明的十二神将,所以还是专心跟亲切的妖车继续聊天。



《在下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直在等待呢,在下想主人一定也跟在下一样。》



听完车之辅眺望着远方的伊势天空所说的话,萤露出深思的眼神。



[这样啊……那么,我最好还是不要带他走……]



《啊?》



[没什么,我在想自己的事。嗯,没想到会这样呢。唉,也好。]这么自言自语后,她垂下眼睛,无力地低声说着:



[只要……生下孩子就行了……]



这句话随风传到朱雀和天一耳里,两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朱雀差点冲向萤,被天一拉住了。



[等等。]



天一歪着脖子,对转向自己的朱雀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天一注视着萤的侧面,迷惘地眯起眼睛说:



[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很难过……]



不管吉昌他们和神将们对她说什么,她都表现得从容自若,意志坚决。



递出信件,跟天一离开房间,与露树交谈两三句话后走出安倍家时,她也还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可能是第一次造访的京城风景。



赶来救陷入险境的昌浩时,也是散发出剑拔弩张的高昂斗志。



每个时候的共同点,就是拥有像紧绷的线般的坚强意志。



然而,现在的她却闪过与那种意志相反的懦弱。



萤看到白色的东西飘过视野一角,抬起了头。



雪花从浓云密布的黑暗夜空纷纷飘落。



她双眼迷蒙地看着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