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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2 / 2)

到了小院里,嫡姐收起油纸伞,奚娴才发觉嫡姐的衣裳湿了大半,漆黑的长发也被雨淋湿了。

然而嫡姐只是侧眸瞥她,淡色的眼眸毫无波动,平缓道:“杵在外头作甚?”

这小院是个偏院,没有主人居住,丫鬟和小厮多是躲懒的,如今见奚衡来了便急急忙忙派人熬姜汤,又备下换洗的衣裳来,奚娴听着外头的雷雨声靠在榻上昏昏沉沉,衣裳半湿着贴在身上。

不过很快嫡姐掀了帘子进来,她换了一身衣裳,披散着漆黑的长发,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随手放下,对奚娴道:“起来喝姜汤,懒得跟只猪崽似的。”

奚娴闷闷推拒道:“我头昏。”

嫡姐似乎很头疼她甚么都不肯做,于是又带嘲道:“让你把衣裳换了,是要我同你说几遍?嗯?”

奚娴迟钝的抬起眼,葡萄似的眼珠里泛着水光,瞧着有些无辜可怜,她后知后觉开始慢吞吞解盘扣,一扯衣领,便露出奶白色的光滑肌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十多岁的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多年后少妇纤秾有致的身材,现下却有些别样的青涩娇柔,她从未展露给谁看过,也不在意嫡姐看不看得到。

嫡姐拧眉,淡色的眼眸转深,旋即背过身道:“快些,换完了用姜汤。”

奚娴倒是看了嫡姐一眼,心道真是讲究。

刻薄高傲又规矩,讨人厌得很。

她动作慢,做甚么事体都是慢吞吞的,手脚笨拙不灵巧,白白生了这纤敏的手脚,一样事都做不好。

奚娴换好衣裳,便轻声道:“我换好了。”

奚娴的头发乱蓬蓬披着,她的丫鬟不来,便也懒得叫下人粗手粗脚侍奉,于是便呆呆坐在那儿端着药碗,低头默默用着。

嫡姐嫌弃她嫌弃得不成,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来给她擦头发。

嫡姐的手指修长有力,擦她的头发跟褥羊毛似的,搓发丝的力道缓慢带劲,把奚娴扯得有点疼,于是她咽下一口姜汤闷道:“疼嘛。”

嫡姐的动作顿了顿,勾唇嘲讽:“太娇气。”

奚娴脖子一缩,只怕要被嫡姐罚,指甲戳着指腹,只恨自己太懦弱。

从前她做错事就被罚着给嫡姐捏了一下午的腿,嫡姐的腿硬邦邦的,与一般姑娘的软绵不同,她捏得手又酸又疼,嫡姐合眸休憩,边牵起她的小手揉揉,修长的手指满意捏着她的下颌随意逗弄道:“明日再来。”

奚娴便知道,嫡姐一点也不喜欢她,只会刻薄刁难她。

可是嫡姐力道却轻柔不少,一下下把她伺候得很舒服,等擦干了头发又要给她梳头。

奚娴连忙躲过,捧着姜汤碗道:“不必了,我等会子自己来,您先归去罢。”

她瞧着有些避之不及,似乎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捏紧的手指暴露出的无措厌烦,恐怕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

嫡姐却拿着梳子,冷冷挑眉,眯起眼睛阴鸷道:“坐好。”

嫡姐看上去很诡谲阴森,更像是一贯趁手的布娃娃忽然不肯让主人玩了,于是主人心下恶意顿生,偏要把娃娃的四肢都剪得支离破碎,露出里头白色的棉絮和残线,唇角噙着的温柔笑意也幽暗可怖。

奚娴吓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背后森冷泛潮。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怕嫡姐了,但现在才发觉真正对上嫡姐,她还是很恐惧。

尽管嫡姐从来没有打骂她,更没有言辞侮辱她,但她身上阴冷晦涩的气场,总是叫奚娴想躲避。

奚娴却又后退两步,手腕一松,药碗便摔得四分五裂,姜黄色的药汁溅上她淡色的裙摆和绣花鞋。

她的杏眼里含着泪水,挽着头发提裙便匆匆往外逃,仿佛嫡姐是什么吃人的凶兽,再不走她便要被捏着脖颈掐死了。

外头的雨停了,奚娴一个人抱着手臂匆匆跑出院门,累得胸口绷紧发喘,转头却发现嫡姐没有追上。

她松了一口气,纤白的手掌捂住眼睫,再深深吸气。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再怕了,嫡姐这辈子甚么也没做,她只要不像上辈子那样阿谀奉承,那样讨好她,可能就不会让嫡姐那么讨厌。

再睁眼时,奚娴却发现嫡姐站在院落朱红的矮墙边,一身天青色绣金的奢华长裙,个子修长高挑,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手中悠悠把玩着方才那截银梳,对她露出一个优雅散漫的笑容。

奚娴却忽然注意到,嫡姐手里的梳子只剩下半截。

那么坚硬的银梳,还嵌着几块宝石,怎么会生生断裂成这样?

她面色苍白起来,抿着唇瓣看嫡姐,远远的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眼尾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于是嫡姐便笑了起来,有点宠溺的意味。

可在奚娴眼里,却阴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