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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日第54节(1 / 2)





  易阿岚笑:“坐小车吗?除了环境封闭特殊,和普通磁悬浮列车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是。”严飞的脸在诡谲的灯光下喜怒莫辨,“我等的是,和你独处,并且没有任何监视的机会。”

  第72章 12月(8)

  磁悬浮小车在地下隧道安静而快速地穿行, 但严飞按下一个键,小车便停了下来,停在看不见前方出口也看不见后方入口的位置。

  易阿岚感觉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更为逼仄, 他眨了眨眼睛:“你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有个女儿, 叫林梦唤, 和你差不多大。”严飞开场第一句话,像是要帮这两人相亲一样, 接下来的行为也很像,他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女儿的照片给易阿岚看。

  照片里是一个笑得很灿烂的女孩, 长得确实有几分像严飞, 因此实在说不上是漂亮, 但她流露出来的自信、朝气且富有青春活力的气息却十分动人, 易阿岚想这个女孩从小到大一定都没受过什么苦。

  “我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为了保护她们,我也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从来没去参加过梦唤的家长会, 从来没有像别的父亲那样带着女儿去动物园、游乐场,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一起旅游、野营过,我一直以来都感觉对不起妻子和女儿。我对女儿缺乏管教, 但我的妻子把她教得很好,她从来没有利用过我的身份去谋取一些特权, 完全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城市规划设计师。”严飞说,“所以当我知道她因为被我连累而变了一个样子时,可想而知我有多愧疚。”

  严飞又放了一段林梦唤的视频给易阿岚看。很难相信视频里的那个人是刚刚照片上的女孩。

  那双黑而灵动的大眼睛发红且无神, 黑眼圈浓重, 本来很秀气的小圆脸变得浮肿苍白虚胖,照片里梳着的高马尾现已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 一身睡衣脏兮兮、沾满了油点子。她跪坐在地毯上,面对着一大张茶几的食物,多是油腻高热量的,炸鸡腿、烤鸭、红烧肉、卤牛肉、饭团等。

  “我好饿,我好饿,好饿……”女孩绝望地喊着,一边不停地把那些食物往嘴里塞,但是她明明已经撑得吃不下,吃一口吐一口,嘴边满是火泡。可她的饥饿始终无法缓解,她是那么痛苦地吃着、吐着、饿着、枯萎着。录视频的人在摄像机后抑制不住地哽咽,那也许是严飞的妻子。

  易阿岚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过头问严飞:“她怎么了?”

  严飞湿着眼眶,几乎怀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今年五月底的时候,她去a国t市参观游览,学习他们的城市规划和管理经验,在快要回国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易阿岚心神震动,五月这个敏感的时间让他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严飞说:“三十二日出现了。梦唤像每一个初次遇见三十二日的人那样不明所以,不过她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冷静,在试图联系我失败后,她去了当地的华国大使馆,当然,那里也没人。她就只好去当地政府求救,在那里她只遇见了一个普通的政府职员。面对奇怪的三十二日,他们决定结伴行动,并抛弃了一切国别、种族之间的隔阂,因为在当时看来,国别对于世界末日的确已经不重要了。于是当那个职员怀疑大部分人消失是恐怖行动,梦唤当场反驳了他,梦唤说,我爸爸是华国情报局副局长,他知道我在a国t市,如果有这么大规模的恐怖行动,他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更不会让女儿置身险地。”

  “她说的没错……”严飞喃喃,“那个职员也认为她说得没错,他没在意梦唤有一个特别的父亲。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点在意,大概就是他希望梦唤的父亲还活着,能用华国情报局副局长的特殊身份把梦唤救出去然后可以顺带捎上他。在那个时候,梦唤和他,相互安慰、相互鼓励、相互帮助。

  “直到三十二日离去,现实回归,与现实一起回归的,还有国别、种族、情报局。在第二次三十二日时,那个职员牢记自己的政治立场,打晕了梦唤,把她关在一个谁也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密室,然后威胁梦唤,除非她把她父亲发展成他们的间谍,否则会一直饿着她。天啊,华国情报局副局长居然是a国的间谍,无数的机要文件、秘密筹划都在a国面前变成透明的。这要说出去,简直是华国的奇耻大辱,整个华国都要经历一次巨大的动荡。那个小小的政府文员因为把握住了梦唤这一个人质,一跃成为a国的重要人物,前途无限,只等到华国情报局副局长投诚,他也会在政治史上留下一个名字。

  “然而梦唤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她默默忍受着,直到再也忍受不了,三十二日的饥饿如影随行、无法填满,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然后她想到了自杀,被我妻子发现。但那时,妻子选择了和女儿一起继续对我隐瞒,同时鼓励梦唤坚持下去,她抱有单纯的想法,希望a国那群人明白无法通过梦唤实现目的后,也许就会放了她,或者稍微善待她。但那群人,找上了我。”

  以不太舒服的姿势坐在小车里,易阿岚仿佛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寒冷,将他本就不舒展的四肢冻得僵硬。

  严飞垂着头,双手捂脸,肩头颤抖着,这个强硬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表露了他的脆弱:“直到被a国的秘密特工告知,我才知道在我的女儿身上发生了哪些可怕的事。”

  易阿岚问:“他们什么时候找上的你?”

  “十月,也就是在你们遇到方烨然袭击的那次三十二日后,他们不惜暴露了一个安插很隐蔽的间谍,向我传递了关于我女儿的消息,同时暗示我替他们掩护方烨然。当然,那时我和你们一样还不知道方烨然就是研发中心袭击你们的人。不过后来我知道了,程思源是个好同志,他在三十二日对你留下线索,在现实中,也在他的战斗机里留下了线索。程思源也许知道把线索留在自己的寝室会被方烨然发现,所以把线索留在方烨然绝对无法接触到的实验中的战斗机里,是一串指甲大小的魔方流苏垂饰,只有红色的那一面拼好了,魔方,烨然,很巧妙。机组人员没怀疑过那串垂饰,因为有很多驾驶员会把自己的幸运物留在试飞的战斗机上,以祈祷不会出现危险。当我检查战斗机看到那枚魔方,我就立即知道程思源指示的是方烨然,但我偷偷扣下了证据,并向罗组长汇报没有任何进展。换来了在随后的一次三十二日里,梦唤在只勉强维持她生命的少量食物之外得到了两份三明治和一瓶饮料。”

  接着严飞又欣慰地笑:“但你们很厉害,靠你们自己的办法制伏了方烨然。”

  易阿岚沉默了片刻,艰难地问:“如果我们没能找到办法呢……”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找到的。”严飞说,“在十月底,罗组长希望我能抽空回事务组,不过我坚持留在研发中心继续审讯有怀疑的包括方烨然在内的八位通信员,因为我不想参与进你们的计划商讨中,我知道罗组长是想问问我关于那些计划的意见,但我不能了解计划详情,否则我无法和a国那边的交代,他们会问我,为什么不阻止那些计划?为什么不和方烨然透露那些计划?是不想要女儿了吗?”

  易阿岚没说话,他觉得严飞是拿他和周燕安、刘今越以及整个研发中心的秘密在那赌。

  “我知道你会生气。”严飞看着易阿岚,“但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易阿岚还没开口,严飞又说:“如果你是说你会为了国家而让女儿在痛苦中死去,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女儿罢了。不如换个角度,如果是你的母亲被人劫持了呢?”

  易阿岚哑口无言,干瞪着眼。

  “你能理解这种感情就好。“严飞笑了,细微的笑容里带着自傲和自信,让人不禁想起照片里林梦唤的笑,足以让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极富魅力,“不过也请你相信我,我三十多年来的特工工作没有白做,上面把我选为情报局副局长也绝不是看在我工龄大的份上,而是我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个职责。我一直在和a国的人周旋,力图让梦唤不再忍饥挨饿,同时也尽量保护我们国家的情报。十月份以来,我透露出去的重要情报寥寥无几,a国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清楚我的个性,知道我不可能立即就背叛国家,要是我丝毫不挣扎就投靠他们,他们恐怕倒是要怀疑我的真诚了。他们打的算盘只是想先把我拖下水,一点一点,一直把我拖到没有回头路可言,只能加入他们为止。但我并不是没有反抗能力,我一直在徐徐谋之。”

  严飞微微一顿:“我甚至想出了一个不算绝妙但可行的计划,可以终结掉我所处的两难绝境。”

  易阿岚感到重点要来了。

  严飞说:“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易阿岚心中充满了怀疑,试探地问:“我能做什么?”

  严飞笑说:“a国的人最近对joker非常好奇,你作为唯一和joker有过接触的人,自然重要非凡。”

  易阿岚说:“关于joker,我知道的任何内容都和你们说清楚了。”

  “但他们不知道。”严飞说,“我之前为a国传递joker的情报时,掺了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你和joker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对joker的了解远比你透露的要多,并且因此还受到我们的怀疑。然后你同我们之间产生了矛盾,也许可以被拉拢过去。”

  易阿岚明白了什么:“所以叶舟那件事其实是你造成的?”

  “叶舟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们工作疏忽了,只重点保护与你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却忘了仇恨有时候也会使两个人接近。而实际上这个计划也是得到罗组长同意的,我只是掺了一点点她不知道的私心在里面。我们都很关心joker,在我们国家内部筛查多次以后,可以确定joker不是我国人。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我们必须知道他究竟是谁。算了,不说他了,再说就要说远了,回到我们原来的话题。a国认为你这里有突破的机会,只是他们多次行动都无法接近你。”

  严飞着重强调“多次”,意味着除了叶舟那次,在易阿岚不知道的地方还发生了很多次被及时阻拦的间谍行动。

  严飞继续说:“于是他们再次找上我,希望我能把你拉拢过去,或者至少提供一次接触的机会。然后他们会以我的行动结果,给我女儿分配数量不等的食物。”

  原来还是“相亲”。

  “我同意了。”严飞说,“我告诉他们,正常世界障碍太多,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在事务组的重重监控下对你做些什么,所以只能从三十二日着手。而我通过一些手段,让你愿意在三十二日里向a国的某个人发送一份邮件,邮件中会是你与joker的聊天记录。当然,具体是什么记录,就看你想象力丰不丰富能编多少了。”

  “什么手段?”易阿岚问,“哪怕你事先铺垫过我和你们有矛盾,那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就这样随随便便叛国了吧。”

  严飞意味深长地说:“我跟他们说,因为你的母亲和奶奶都是由我手底下的人保护的,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心腹,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这就意味着她们的安全全在我的掌控之下。”

  易阿岚整个人都僵硬了,极度的寒意如同破茧的蛾子,密密麻麻地从脊背涌出来。